她一见我,就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还瘦了这么多,司膳房的饭菜不合胃口么?
我摇摇头,道,做的再好我一个将死之人能有什么胃口?
她撩撩手中的帕子,慢声慢气道,姐姐胡说八道什么,等你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能复位贤妃呢。
我忽然一阵心酸,贤妃高位是我踩着那么多人的鲜血爬上去的,我竟有几分想做回当年与世无争的温妃。哪怕泯然众人,却乐得自在。
她见我颇感伤,却是轻轻一笑,与我记忆中绝代风华的模样丝毫不差。
然而细品还是有差别的,她终究老了。刚入宫那个十六岁的周暄何等鲜妍明媚,如今她只是一个身心疲乏的二十少妇。
我说,臣妾晓得娘娘忙,也不敢叨扰娘娘太久,有些要紧话想跟娘娘说。
她眼波一转,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我抚了抚泄,道,我知道你容不下我,所以我一直在等死。谁知等了这么久,你一直不肯动手。我这个人虽然不是顶精细的,但过了这么段时间也猜到你其实是在等,等我的月份大的时候动手,好要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她诧异,说本宫什么时候要害你了,你切莫胡说。
瞧瞧,在宫里久了,无时无刻不是假的令人作呕。我这般掏心掏肺跟她说话,她居然不领情。
于是我轻轻咬着字,抚着泄慢悠悠道,这个孩子不是皇上的。
果然,她容颜骤变,唬的倒退一步。我少见她如此失态,不觉得意道,你怕什么,我都没怕你反而替我怕了。
她凝眉说到,我以为上次你假孕过后会收敛,谁知你……
她紧紧盯着我的肚子,神情极是可怖。我打了个哈欠,问道,收敛你会放过我么?
她冷笑一下,道当然不会。
我笑了,好容易她实诚一回。她指着我恨到骨子里,恨我害她,害她的孩子,害她的婢女。我只是无所谓,干都干了,还怕她几句指责么?
她终于骂累了,轮到我开口,我也只能说句对不起。然后我说,当日何氏难产时把孩子托付给你,是因为信得过你的为人。如今我要死了,也没人托付,想来想去还是要把孩子交给你。
她轻蔑一笑,道,本宫凭什么抚养你的孩子,你不怕本宫日夜看着他,恨不得掐死泄愤?
我平静道,你不会的,你对潋晴那样好,我就知道你也会照拂我的孩子。
她一挑眉,冷笑道,潋晴已经死了,是易儿满月宴上本宫亲手喂她毒*药给毒死的。现在全皇宫都觉得是你下的毒,可是你做没做过自己心里清楚。
我道,毒是你弄进来的这我知道,但是潋晴是姑姑杀的,与你无关。
她又呆住了,我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好笑,道,周暄,你在我这里炫耀你的心狠,可是你想不到有人比你更狠毒吧。
她几乎瘫软在地,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姑姑要害潋晴。好像是说不过去,潋晴是姑姑的亲孙女,怎么说也有一层血缘,姑姑没理由害她。
但还是有原因的,我理了理思绪说,萧潋晴是前朝孽女的遗女,姑姑本来就没打算留。我们一早就商议好,哪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潋晴弄死。说白了,潋晴只是我一个争宠的工具。可是眼下我争哪门子宠,你还自作聪明把孩子交给了谢氏。你瞪大眼睛看看谢氏那张脸,姑姑日日看着这娘俩,能不心烦么?必要弄死才罢休。
她伤心欲绝,竭力呼喊道,太后好心狠,居然连三岁孩子都忍心下手。蔡氏再作孽,与孩子何干?!
我松了口气,道,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她一愣,道,我是不会抚养你的孩子的,宣惠贵妃再怎么折腾,也是为了皇上。而你,你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我有些心寒,苦笑道,我从来没野心,我只是想要些没得到的东西。你不愿抚养他也无所谓,但是我求你不要把他交给郭伯媛。
她看着我,慢慢道,郭伯媛入宫不久,她没这个资历,你放心。
我叹了两叹,忧心忡忡道,那也只有陈玉华了,可是你也常去看看我的孩子,千万别被陈玉华教的呆头呆脑,日后傻了叭唧被人欺负。
她道,傻人也有傻福,你别瞧不起玉华。我只负责把你孩子养大,至于怎么做人看他自己的造化。
我想想也是,我自负算个聪明的,结果这么早退出战局。那个憨傻的陈玉华,却因为笨只能抱住周暄这棵大树,愣头愣脑活到现在,可见人笨一点也未必是坏事。
又想想,我抚着泄对她说到,既然我把孩子交给你,咱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周暄我跟你说,人在后宫最好别斗,你一旦斗起来就没完没了。你瞧我,斗了好几年落到这个下场,想想还不如睡大觉来的踏实。郭伯媛实在不是省油的灯,你同她联手整我一次也就罢了,日后少打交道。
她瞥我,狠狠地瞥我一眼道,她和你不一样。
我点头认同道,是不一样,她比我精明,也狠心。
她不太信,我幽幽一叹,这种事只能自己体会。如今我跟她说什么,只怕她都不肯听进心里去。但其实唯有这个时候,我对她最为真心。
她要回去,我认真想想差不多该交代她的也都说了,便送她到门口。临走前,我跟她说,如果来日你要害我,别下剧毒,因为我怕,来点催产药让我把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