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琅靠坐在光亮暧昧的营帐内,从门帘缝隙中透过的微光乍看过去是白色,再看却又变成了橘色。丁达尔效应下,细小的粒子在光柱中翻滚着。
他想了很多,薛棠的死,昏迷不醒的独孤胜,被敌军包围的左路大军,以及该如何应对这一次巨大的危机。
但他想得更多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当初常山的北戎的探子汇报过来的消息是,狄莫特驻扎的明水城内只有七万士兵,什么时候多出了额外的十三万?北戎人口不比大商,十三万士兵对于北戎来说,并不是说抽调就能抽调。这十三万士兵从哪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明水城,而不是去别的地方。
就好像守株待兔一般,专门等在明水,要给左路大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事实证明,左路军没有预料到狄莫特兵力如此之大,就算是精锐部队也抵不过人多势众。更何况狄莫特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一仗几乎打灭了左路军的所有气焰。
奇怪就奇怪在这。
按理来说,有邬琅坐镇,大军足有二十万众,行事又非常高调的中路军不管怎么看都会是大部队。北戎必定是要集结大军抵挡邬琅的中路部队的。但是,中路军除了在多马城受到顽强抵抗后,一路上顺风顺水,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们可以一鼓作气直接打上都京去了。原本该顺利的左路军受挫,为左路军做掩护,用来吸引火力的中。这和一开始的计划大相径庭。
而三路大军的行军路线也只有少数高级将领知道,就算军中混有北戎的细作,也不可能把消息打探得这么清楚。
唯一的可能是,他身边的高级军官里,出了内鬼。
他心里默默回忆有多少人知道三路大军的行军路线,一个又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罗列出来。
薛棠和独孤胜自然不必说,左路军内还有两人,齐康达和赵默,他们是自东昌寨就跟随在独孤胜身边的心腹,不可能会背叛。
右路军的带队长官宋松、万景也知道行军路线,以及军内白轲声、戚连胜都是广泽军老人,和杨记川也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会是内鬼的几率非常小。
而中路军内部,跟随的将领都是这几年内心晋升,反而是嫌疑最多的。但是,因为中路军是他自己在主持,所以军内只有他一手拉拔起来的肖锐知道这个高度机密。肖锐是什么来历,邬琅一清二楚,肖锐不会背叛他。
这些人都是玄甲军和广泽军的元老,邬琅不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会是内鬼,给北戎通风报信。
但是,这又怎么解释左路军在明水城遭遇到和探子信息完全不同的二十万北戎大军。
是探子的情报错误?那北戎忽然在明水城这种非险要城池内驻兵二十万是什么意思。就连汤连|城所在的边关重镇都没有二十万人马,他狄莫特和明水城何德何能!
邬琅忽的一皱眉,不对,还有两个人知道。
闻锋和林正。本来以他们两人的官阶是没有资格知道这种高级机密的。但是闻锋率领的机动小队要准备随时奔赴其他两路军,所以才特别让他们参与了当时的会议。
可闻锋和林正是司徒靖的人,司徒靖再脑袋抽风,也不可能和北戎私通的,更何况他已经和自己合作灭北戎,没有理由要做这些。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找出内鬼。左路军情势刻不容缓,耽误一天都是无数条将士的生命。
右路军不能动,自己的中路军人多,却是内鬼嫌疑最大的地方。怎么选都不合适。但其实邬琅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在奉济伺机而发的天策骑兵。若是此刻让常山送信给杨记川,让他的骑兵快马加鞭赶往左路军,时间上也是来得及的。但是奉济的骑兵队是奇招,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用出来。
邬琅长叹一口气,在营帐内从日落坐到月落。
众人以为邬琅至少会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是过了一天,邬琅就已经重新振作起来,召开了会议。
在会上,他并没有让作为机动部队的闻锋和林正赶赴左路军被围的地点,反而做出了只在中路留下闻锋的五万兵马的决定。会议上所有人都惊讶万分,暗自以为将军是伤心过度,脑袋都烧糊涂了。中路军要是只剩下五万人,万一北戎大军出现,那不是要将玄甲军双杀?
可惜邬琅决意已定,旁人劝说不动,只好遵从了军令。当日,部队就从大军中分裂出去,由从左路军派来报信的士兵领路前往救援。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增援部队出发的第一天晚上,常山就被召唤进了邬琅的营帐。
邬琅对他说,现在军中可能存在内鬼,而且职位不低,但无法确定是谁。你现在跟随增援部队一同赶赴左路军被围困的地方,看紧他们,一旦发现谁有嫌疑,格杀勿论。你在明水城的探子也活动起来,我不想看狄莫特再这么嚣张下去。至于独孤胜,别让他死了。
常山乍听邬琅说队伍中有叛徒,神色一凛,却道:“属下这种时候离开,少爷您恐怕有危险。”
邬琅打了下他的脑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能这么容易死?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如果内鬼在左路军,独孤胜会非常危险。你务必保护好他。他一死,我若不去坐镇,左路军的军心就要散了。咱们这次北征也算彻底失败。懂吗。”
常山深吸一口气,深深跪下,“属下定不负所托,请少爷多保重!”
邬琅看着常山眨眼间消失在自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