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黄昏将至,暮光沉醉。
南书房中,皇帝和宫九正在下棋,霜晴坐在一旁,似乎是在观看棋局,却又似乎有些微微的走神。
皇帝用指尖拈了一枚黑色棋子落下后,并没有看向霜晴那边,却是突然开口道:“霜晴,你在想什么?”
霜晴微微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无意识的瞥了棋局一眼。两人的厮杀已至中盘,纵横十九道,黑白两色间,白子和黑子早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皇帝和宫九,说来也有趣,他们两人的棋风竟然很像,从一开局,布局便都很大,棋子看似散乱,却又牵一发而动全身,放眼看去,竟似每一枚棋子之间都相互牵制,复杂至极,弃子之时却又干脆痛快至极。
早有棋品如人品之说,此语并非无的放矢,霜晴看着棋局,好笑之余,却觉得暗暗心惊。宫九此人心思多变、喜怒莫测自不必多说,没想到皇帝在棋路上,竟然和宫九这种人同出一路……
虽然满腹心事,霜晴微怔之后,却还是轻轻的回答道:“我在想今晚的事情……”
皇帝淡淡道:“叛臣贼子,不足为虑。”稍稍停顿了一下,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不追究平南王府之外的其余人等,自然会做到。”
宫九一颗白子落下,清了棋盘山的一小片黑子之后,笑了一句道:“陛下的胸襟气度,宫九佩服。”
霜晴也浅浅笑了一下,漆黑如墨的眸子虽然望着棋盘,却仿佛没有焦点一样,带着些说不出的疏离和苍茫,轻声道:“纵使是最锋利的一柄剑,也不过是对弈的棋盘中的一子罢了。胜负之间,只取决于对弈者,又与棋子何干?”
黑子被屠,棋局之上,看似处于劣势的皇帝依旧不慌不慢的落下黑子,他侧过头看了霜晴一眼,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非也,棋子处在什么位置,在对弈者眼中,自有其重不同。今一棋之出手,思九事而为防,霜晴,你该明白的。”
宫九但笑不语,却是仿佛连思忖一下的功夫都没有,抬手落下,便直接又落了一颗白子。
皇帝把视线重新放回到棋局之上,看着宫九刚刚放下的棋子微微挑了挑眉,一边把黑子落下,一边笑着叹了口气道:“和我想的一样,感觉就像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下棋一样,这种感觉可真奇怪!”
霜晴没管皇帝说什么,单手支颐,微微侧着头,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棋局,却是伸手指了指刚刚被皇帝清下去的白子,也轻轻的叹了口气,认真道:“你们这一局,已经纠缠了近两个时辰了。互相清下去的黑子白子无数,也没见你们把棋子捏碎了不是?纵使离了棋盘,再拿起来,也还能用。”
皇帝闻言,想了想,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坦然道:“这种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说话间,窗外的紫禁城中,暮色已浓。
霜晴抬起头,看向晚霞满天的夕阳垂暮,轻声道:“很快,便是月圆之夜了!”
夜幕之上,一轮满月高悬,太和门外的金水玉带河上,波光静影,月辉如水。
玉带桥上,已经站了几个人,每个人都是江湖上难得的高手,每个人的身上,也都系着一条会变色的丝带,在明亮的月光下,浅紫银灰,变幻莫测。
陆小凤、老实和尚、木道人还在打趣易容成了一副满头白发苍苍的模样,还在弯着腰咳嗽的好像肺都要咳出来的司空摘星。
唐天容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他一个人。他完好无伤的左手里依然还抱着霜晴塞给他的滚滚,而在唐天容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看样子许是唐家的另一位少爷了。
陆小凤刚想打趣又被滚滚胖乎乎的爪子糊了一脸的唐天容,看到唐家两位少爷后面,又陆续出现的几个人之后,脸色却猛然间变了。
陆小凤手里只有六条缎带,而现在,出现在紫禁城中系着缎带的人数,却已经远远超过了六个。
已是月圆之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的决战,很快便会开始,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陆小凤再去查明多出来的缎带是怎么一回事了。
太和门里,铁青着脸的殷羡正着一身御前带刀侍卫的装束,灵巧的施展轻功窜了出来。
殷羡先是沉着脸扫视了一下正站在玉带桥上的众人,最后又瞪了陆小凤一眼,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说话,这些江湖人也都跟着一起沉默着,只有陆小凤露出一个苦笑来。
不过很快,陆小凤脸上苦笑的表情,便换成了一副震惊的模样,而其他那些人,在看到自太和门内缓缓走过来的一袭白色身影后,除了惊诧,脸上带着些疑惑的神色。
“紫禁城中竟然一次出现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此番景象,百年难得一见,纵使比起今夜那两位百年间最负盛名的剑客之间的决战,怕是也不遑多让了。”那个纤细婀娜的白色身影,人未至,声先到,清灵悦耳的嗓音中,仿若还带着丝淡淡的叹息。
来人赫然便是霜晴。
她今日头顶并未带着帷帽,脸上也没有丝毫的面纱,额间暗红色的枫叶、轮廓略有些深的眉眼在皎洁的月辉之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暗意味,美得妖冶而浓烈。
一头长长的白发垂到腰际,只用一根银色的缎带简简单单的束了一下,同样的轻纱素裙,腰上、袖上,却点缀着大片纯粹的黑色,而在黑色的带衣之上,又垂着一些极为精致的淡金色挂环。窄袖、短衣、长裙,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