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项重华,看得很深。
“回答我,诚实地告诉我,如果我现在有办法让你带着息雅远走高飞,你是否愿意抛下眼前的这一切功名权位、荣华尊荣?”
项重华紧紧攥住酒杯,宽阔的手背上勒出一根根青筋,许久才举杯一饮,却发现杯中酒早已饮尽。
袁燧依然在微笑,眼神亮如明星。
项重华干咳了一声,放下酒杯笑道:“可惜这只是一个假设,我相信袁燧兄永远也没机会成全小弟了。”
袁燧双眉一轩,道:“如果我有呢?”
项重华豁然站起,脸色已经沉下。
“如果你有这个能耐,不妨先救救自己。我不会去回答假设的问题的。”
袁燧的笑意更深,向项重华深深一揖,道:“多谢储君,燧已明白了。”项重华狠狠瞪着他的脸,恨不得把他那张好看的笑脸撕得粉碎。
冷风来袭,又摧落几枝落花,卷带着一捧残红拂过石阶。
项重华沿着来时的小径穿过月门渐行渐远。
袁燧立在池边,只觉满眼红花绿树清波雕栏混成一片迷蒙,化成满地白雪。
胸口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青色的石板上。
他微笑得几乎残忍,喃喃自语道:“项重华,终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像我一样地后悔。”
双臂张开,双膝一软,缓缓落入柔软的波心里。
青铜兽口香炉中散出淡薄的轻烟徐徐飘散,将满室的凄冷染上一层浮夸的粉饰。香炉的前方,左右更置一飞凤穿花烛台,红烛未燃,加以如意团花的锦缎灯罩,防止点燃时有烟气散出。
翠织金绣的帷幕纹丝不动地承受着从窗外透入的微浅的春晖,反射出沉沉暗光。一顶华丽的凤冠正端放在妆台的铜镜旁,金花银叶的底座上遍嵌明珠玉髓、碧玉宝石。金凤为首、翠翟为尾,正中间的凤口衔下五绺明珠,光可鉴人。
一双纤细的手将凤冠缓缓捧起,白玉珍珠被这双手一衬,仿佛也暗淡了几分。
息雅冷冷地盯着这华丽的凤冠,表情却如同在看一只苍蝇,她一松手,凤冠便沉沉落在地上。
息雅缓缓站起身子,出了寝室,穿过外厅,向庭院走去。华丽的长袍被毫不吝惜地拖曳在泥土上,艳美中透着凄凉,漾出一缕缕纤细的哀愁。
她抬头望天,披散着的长发被疾风搅乱,只藏一朵细细红花。
红花无处觅地容身,终究被卷入狂风,四处飘零。
既然无处可觅,何必苦苦执念于生?
息雅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瓶体圆润,里面装的却是穿肠的毒药。她纤指一搓,瓶盖掉落在地,透出丝丝危险的香甜。
一个纤细的人影忽然从树后奔了出来,狠狠撞向她的肩膀。
息雅一个踉跄,毒药脱手而出,在草地上滚了几滚,洒出半瓶。息雅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剩下的半瓶毒药,但知秋已经紧紧抱住她的腿,半点不肯松手。
息雅不忍心将她踢开,只能拼尽全力先前挪步,但知秋的力气更大,两人互不相让,扭成一团。
息雅脚下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却仍挣扎着向毒药爬去,知秋心里一急,干脆扑到她的身上,死死压着她的手。
息雅大口喘着气,叫道:“知秋,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知秋叫道:“若这样是害你,我宁愿当忘恩负义之人。”她瞅准时机,猛然往前一扑,强回了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