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朱紫朝臣,分列文武,左右并进,行入门中。
在这个室内面积更甚于蹴鞠场的的庞大室内空间之中,一方巨大无匹的石质方碑,沉默的屹立于北部正中之位,上应紫薇。
这方石碑,高达81米,长达50.058米,宽达30.935844米,黝黑黯淡,色泽玄墨,质如石玉,触之冰润,表面光滑,整整齐齐,方方正正,不雕以任何纹饰线路,干干净净的碑面,所有的只有光润的沉寂。
浩大、肃穆、庄严、刚正,在这份伟大面前,所能保持的,唯有无声的静寂。
在这面巨大到近乎离谱的石碑面前,任何人等都是同样的渺小,被它的广袤阴影笼罩于下,如天压顶。
此乃——无字天碑。
此碑,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具体的形象来象征无形的“天”。
在中华文明的哲学体系之中,“天”是至高无上的一种哲学理念。
与世界其他文明的理念不同,中国自古以来,所奉行的理念是“君权天授”,而非“君权神授”。
天者,非神!
何谓“天”?
天者,自然,自然而然!
天者无相,有也为天,无也为天,非有非无亦为天!
天者无思,有思者非天;天者无私,有私者非天!
天道为公,等视万象,不偏不斜,执中取道。
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光明黑暗、正面负面、美丽丑陋、高贵低贱、伟大渺小、可爱可恨、想要永忆的和想要遗忘的……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天者可曾不允许它们的存在?天者可曾允许它们的存在?
天者无言,什么都没说,能存在的自然是你的造化,不能存在的也仅仅只是没有存在而已。
一切,都仅此而已,也仅此罢了。
所以,天者,最为公平,没有任何偏颇,不会因为喜好就偏向某种事物,令其茁壮繁荣;也不会因为厌恶就排斥某种事物,令其夭折衰败。
是以——天道为公,善而不赏,恶而不罚;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而君权天授——
所谓蛇无头不行,狼群有狼王,猴群有猴王,狮群有狮王,就算是羊群,也有领头羊。
君权天授,不过如此,只是天理自然,只是生物规律。人多了,自然就得有个头,有个君主领袖,自然而然。
君权天授,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也没有什么神秘不可言之处。此乃天理,如日月昭昭,行于天上,举目可见,望而便知,正大光明,无有鬼蜮。
“君”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自然规律,无可置疑,也无需质疑。
天者,又有多许名目,如:昊天、昊天上帝、上帝、天帝、上苍、苍天、老天爷……等等,不一而据。凡此种种名目,皆为人格化之天,欲以有相喻无相,荒谬绝伦,非为天者本来面目。
然,人有耳目,可见闻有形,而难知无相,是以变通之下,不得不做此指月之举,实属无奈。
由李尤新建的明堂,第一次接见群臣。当这方代表着中华哲学与礼法之中最高位格的“天”的无字天碑映入眼帘的时候,三千朝臣不由得呼吸为之一窒。
在这方无字天碑的面前,连震耳欲聋的礼炮声,都不知不觉间听闻不见了。门的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
洛阳城府,洛阳城市公共安全衙门。
趁着首脑都去参加大朝会了,留守的人员中,却有一部分官吏联络外界人员,里通外合,抢占了洛阳城的公安局大楼。
第一时间拉闸断电,实在不成就直接破坏电路,第二步便是冲击公共安全检视巡逻智能统筹计划中心——这里,就是洛阳地区所有警用机器人的控制中枢。
只要占领了这里,那么洛阳地区的所有警用机器人,都将瘫痪。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洛阳城中,大街小巷,所有型号的机器人都停滞了脚步,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而敏感的洛阳人民,在发现身边的机器人的异样后,聪明点儿的大多都开始往家里赶,忙着回家去了。
——一切,皆在按照计划而行!
*
踏着悠扬的钟声,群臣走入了明堂内室。
地面,是犹如镜子一般的靛蓝色大块方砖铺就,晶莹得就像是蓝宝石,行走于其上,犹如行走于夜下的海面之上。
三人合围的巨大朱红柱木,耀着深邃的光泽,层层支撑着上与下的种种结构,粗重而有力。
由外而内,顶棚天花层层叠高,越是外围,光泽色调越是冷暗;越是深入前进,越是明亮辉煌。
迎着光辉,群臣终于来到最中心的内室,这里的空间巨大到直通屋顶尖阁。
天光,自尖阁倾下,照耀着最中心的地带。
无字天碑,就耸立于此,漠然注视着走进这里的三千朝臣。
天碑在上,天者如父。
而其下者,是为其子。
在天碑的正下方,在sān_jí九阶的御基之上,天子的御座隐没于御案之后,一同俯览着众生。
群臣在沉默中,文东武西,次序排列,寻找着自己的座位。
这些臣子座椅,皆相对中央御道,倾斜面北,向东西两方延伸,最末端已经接近了昏暗的边缘地带。
这里,就是李尤一手设计翻修的新明堂,中间光明,边缘黑暗,光与暗的交错对比,衬显了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旷寂寥,仿佛这里浩大到了没有了边际,逼迫着人们,正视着自己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