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震天,不管哪个女人负了你,现在放了雪瑶,她是你的徒弟。”声线如碧海深处飘来的波澜,慕容谦在心底沉沉一叹。
她之所言,是关于潋荣,又何尝不是她自己。
她一直是害怕的,那些嚣张外表,霸道言行,以及扎人的刺,不过都是掩饰。她怕受伤,更不会信任,所以干脆用谎言毁灭。以为伤了人,自己就不痛,最后,躲不过鲜血淋漓。
可他,似乎也帮不了她。她傲视众生,他高贵俯仰;她用伤害证明绝情,他以fēng_liú表现无意;她不敢爱,他不想爱;同样地,他们还都热衷手上的权力,以之为追逐……
没等唐震天抉择,雪瑶先开口,“不必——”说着,不顾颈上利刃,她双膝跪地,朗朗浩然,“姓是师父给的,命是师父给的,没有师父收留,我唐雪瑶早沦落风尘,哪来日后荣光。弟子不才,不但不能为师父分忧,还杀了唐铮师兄。如今身无长物,师父要弟子性命,弟子虽死无恨。”眼里有泪,并不流下,昂头,雪瑶怔怔望着唐震天。
寒龙剑已经落下,剑尖垂地。看着自己最小,也最机灵的徒弟,唐震天一时不知所以。
慕容谦想上前拉过雪瑶,忽见一道寒光闪过,几滴血溅在地上。
受伤的,是唐震天,凶器,是跃过眼帘的飞刀。
“啊——”唐震天捂着双眼,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流下。挥舞着寒龙剑,他想杀了偷袭的人,却目不能视。
而刚才还跪在地上,一副尊师重道模样的女子,此刻早已站起,侧身移步,薄唇勾笑,“呵,二十五年前师父错信了女人,二十五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怪不得潋荣不会多看你一眼。”
“潋荣,潋荣——”临在理智边缘,唐震天喊着,四顾张望,漆黑中是红。
“现在喊有什么用。她的灵位还在云海之巅石洞里,被你烧了,烧得灰都不剩!”眼里闪着精光,雪瑶再接再厉,出言刻薄。
“啊——”狂啸一声,丢了寒龙剑,唐震天不顾一切冲入火海,好像此一去,能追回过往岁月。
只身进了火海,在漫海红烟中烈烈燃烧。身后,他的好徒弟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一跃而起,一剑横出,短剑正插在唐震天后心上。这一招空手御剑总算派上用场,而所施对象,就是收留她十年的恩师。
中剑,再趔趄几步,唐震天栽倒在地,湮没于火海。一段枭雄悲歌就此终了。也许二十五年前就铺垫了最后的结局,所贪所欲,所得所失,所爱所恨,所有这些,酿成悲剧一场。
火光更烈,映在那女子脸上,如日光落幕前最后的晚霞。
身后,慕容谦看着那跌坐在地的女子,她刚狠,她毒辣,她无耻,她决绝,可这些,不过轻纱薄雾中略见的一角……她,是永远不能被人看懂的女子。
“其实我说的是真心的,如果师父当时杀了我,我不恨。”眼里映成红焰,雪瑶久久望着唐震天倒下的地方,“可惜,你们都心软。”
走到她身边,俯身,慕容谦揽住她,“染上**的人,要么屠戮杀生,要么死于人手,从来没有救赎。唐震天一代枭雄,几十年沉浮,也许,是他自己不想了。”
目光交接,轻柔如水,多少年的纠葛,即使烈焰冉冉,也化成温凉。
火势已包围整个崖岸,唯一的铁锁断成几截,向前无路,后退无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彼此的怀抱中,等待一切终结,化为灰烬。
“你怕吗?”抱紧雪瑶,慕容谦同往日一般邪逸轻随。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安心过。”平静,干脆,最深处流淌着脉脉深情,片刻,她继续道,“其实,我之所以帮清心,是因为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输。”
“哈,能让你有这样的认识,我应该很自豪啊。”
群山烈焰,吞天噬地,生灵万物,已到尽头。
不是无欲无求,却能淡然无畏,因为有你的地方,地狱,也是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