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夫,咱们还是继续议刚才的事。安平君大葬已毕,有些后事今天也该说说了。”
等赵胜退身坐在了自己下首,李兑沉着脸站起了身来,
“三年前先王辞世,要不是安平君为国出力,为君分忧,大赵只怕早已乱了。安平君有大功于国,在世时却从来没有求过增封,可见其忠而忘私。如今安平君辞世,遗下二子赵代、赵佗都对大赵有功,本相看应有些说法才能告慰安平君在天之灵。”
“是啊,是啊。”
“李相邦说得有道理。”
李兑的话说到这里,大殿上响起了轻微的议论声,早已有大半大夫开始点头。
赵胜冷眼旁观的看着那些点头的大夫,心里泛起了些鄙视:这些赞同的人固然多是李兑一党,但也不乏赵国宗室,对于他们来说,李兑的话可以算是某种承诺——安平君虽然死了,如今是由他外姓主政,但他绝不会损害宗室们的利益,今后大家只会比以前过得更舒坦,绝不会受到任何损失。难怪秦国能统一六国,这些权贵们满脑子都是私利,指望他们保家卫国纯粹是胡扯。
赵胜心中反感,但李兑却对大夫们的反应十分满意,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收拢人心之效。他刻意的停顿了停顿,转头向赵王看了过去。
赵王依然在低头摆弄手里的玉璧,好像根本没听到李兑和众大夫的话。李兑也不再理他,转回头继续道:“依本相之见,安平君长子赵代当承安平君封邑,另外次子赵佗于三年前赵秦之战立有战功,当封一城……”
“哼哼,战功?封一城?赵代赵佗要不是守孝不能上朝,只怕此时对你李相邦早已感激涕淋了。”
正当李兑要说如何封赏赵佗的时候,一个嘲弄的声音传了过来。赵胜与众大夫一起循声看了过去,只见御台下右手次席上一个少年脸带冷笑,目光紧紧的盯着李兑。这个少年名叫赵豹,是赵王和赵胜的弟弟,今年方才十六岁,六年前与赵胜一起被赵武灵王封为平阳君。
李兑皱着眉向赵豹看了过去,然而却口气平缓的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豹突然双拳紧按着面前的矮几长跪而起,两眼恨恨的看着李兑,声音也顿时愤怒起来,“李兑,你混账!”
“公子是王室贵胄,还请不要学市井粗人说话。”
李兑目光一冷,眯眼向赵豹看了过去,然而脸上却平静异常。
“粗人?”赵豹冷哼一声,迎着李兑的目光没有一丝惧意,“李兑,我问你,赵成对大赵有什么功劳?三年前要不是他兵围沙丘宫,先王就不会……”
“平阳君!”李兑猛然高喝一声,打断了赵豹的话,“平阳君请自重。这里是大赵朝堂,平阳君要耍公子做派,还请回府上再闹。”
李兑打断赵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三年前沙丘宫变,赵武灵王惨死的事一直是朝堂上避讳的话题,赵豹这时候公然说出来,那不是揭短吗?大殿内气氛立时紧张起来,大夫们满脸紧张地看着对峙的李兑和赵豹,一时间寂然无声,殿外风雨声传进来,平添几分尴尬。
“自重个屁!”赵豹怒不可遏,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向众大夫撒眼环顾一周,愤恨地道,“你们这些人食我大赵俸禄,却不思为君!三年前沙丘宫变,先王惨死。秦国兵指邯郸,大赵差点亡国!大赵沦落到如此地步,都是赵成干的好事,你们便没有一个人知道么?”
赵豹的话慷慨激昂,在大殿内来回激荡,然而众大夫回答他的只有沉默,让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声音更显孤凄:“李兑说赵成有功,要拿大赵的土地封赏赵成的儿子,我问你们,赵成功在哪里?你们皆是大赵之臣,难道没有一个人敢仗义执言!赵成之罪,就是车裂也……”
“平阳君!”李兑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时间顾不上矜持,干瘦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了矮几上,“朝堂之上如此喧哗,状如莽夫,成何体统?高信何在!”
“末将在!”
李兑话音落下,手握宝剑站在御案一旁的扈从将军高信立刻粗声应和。
“高信,你告诉平阳君,喧闹朝堂该当何罪!”
“诺!以我大赵律,黎庶闯宫者斩,喧闹朝堂者车裂!大夫喧闹朝堂者杖责!宗室喧闹朝堂者幽囚三日!”
高信是赵王的扈从头领,肩负维持朝堂秩序重任,他一个赳赳武夫,环眼钢髭,身高体壮,嗓门更是洪亮无比,一番话说出,众人无不心惊,就连刚才一直对朝议丝毫不关心的大王赵何也放下玉璧,坐直身一脸紧张的向李兑看了过去。
“李相邦……”
“大王!”
没等赵何说出话来,李兑突然厉喝一声,如同利剑般的目光猛地转了过去:“礼法为国家重器,平阳君喧闹朝堂,臣下如此乃是为了大赵体统,难道大王以为不妥!”
在李兑的冷目相对中,赵何无力的软坐下身去,目光中充满了悲意。
“李兑,你放肆!老子忍你很久了!你把持朝政,欺凌我王,迫我三哥以公子之尊为赵成守灵,今天竟又拿我大赵国土爵位买好赵代赵佗,以固权柄!你其心可诛!”
赵豹身为先王幼子,当今大王幼弟,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谁知李兑今天刚以相邦的正式身份入朝,竟然就这样对待大王,对待自己,今后还不知会怎样呢。赵豹心中大怒,猛然推翻面前的矮几就要冲出去和李兑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