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直进京后的第一天,不是去吏部领取差使。而是直奔景明坊杨家。他是沈括次子,今年三十三岁,个子瘦小。五官平凡,是那种走入人堆就认不出来的人。
杨逸将他迎进前厅,沈清直一正衣冠,就地跪倒给杨逸行起大礼,他这一礼,不是因为杨逸举他做官,而是因为杨逸亲自提笔为他父亲撰写了墓志铭。
墓志铭往往代表着对死者一生功过的定论,杨逸如今是天下名士。他在墓志铭中,客观叙述了沈括一生的事迹及成就,多有褒扬之语,在沈清直看来,这异于是替自己的父亲昭雪了冤屈。
“沈兄不必如此,这让我如何当得起。”杨逸连忙上前扶起他。
沈清直哽咽地说道:“先父晚年被贬,郁郁而终。世人对先父多有诽语,唯杨学士直言为先父正名,使先父在天之灵得以瞑目,杨学士大恩,沈某将铭记五内。”
“令先尊学究天人。为大宋殚精竭虑,即便没有我这篇铭文,一生功迹将来也必有公论,沈兄大可不必对我言谢。来,沈兄快快请坐。”
杨逸热情地招呼着沈清直,家中丫环端上茶来,沈清直又连忙对杨逸道谢,执礼甚恭。
杨逸见他如此,便笑道:“沈兄请随意,你我同乡,我对令先尊更是万分佩服,在杭州时,就听说沈兄尽承令先尊一身所学,此次举沈兄入司天监,既是表达对令先尊的敬佩之情,也是希望沈兄一身所学能为朝廷所用。”
杨逸这话倒不假,他之所以举沈清直,而不是沈括的长子沈博毅,就是因为听说沈清直所学远胜其兄;
特别是天文历法方面,沈清直尽得沈括真传,是以才选择举他,司天监掌观测天象,算历,正好可以让沈清直一展所:b
沈清直不敢托大,谦虚地答道:“清直所学,不及先父万一,多谢杨学士错爱,加以举,清直虽才疏学浅,敢不尽忠职守。”
杨逸点点头笑道:“沈兄刚刚入京,若有何难处,可径直寻我来说,还是那句话,亲不亲故乡人,沈兄千万莫要见外。”
沈清直又连忙起身拱手道:“杨学士关照之情,沈某感激不尽,若有何难处,到时一定求助于杨学士。”
“呵呵,这就好,对了,沈兄自江南而来,那边新政施行情况如何?”
这确实是杨逸最为关心的,江南对大宋来说太重要,粮、布、盐等物资多赖江南供给,新政在江南的施行情况,直接关系到新政的成败,更关系到他个人的前程命运。
沈清直欣然答道:“杨学士放心,据我了解,新政在江南施行甚好,比其它地方都为顺畅,江南商贸、手工作坊都比较发达,官绅富户对土地的依赖程度较小,因此新政遇到的阻力相对小一些……”
沈清直滔滔不绝,对时政作了一通深入的分析,所言甚有见地,倒让杨逸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这下杨逸放心不少,新政在江南运行良好,不光是沈清直所说的这些原因,更重的一点是朝廷对江南的重视,更换了许多官员,派遣了最多御使巡察。
还有一点,江南开风气之先,思想比较开放,有宋一代,动革新的大臣多数是南方人,范仲淹、王安石、章惇、沈括、蔡确、蔡京、包括曾布、吕惠卿等人,都是出自南方。
在整个北宋后期,南方几乎就代表着改革,北方代表着保守。因此新政在南方受到的阻力小些,就不足为奇了。
当夜,杨逸留沈清直于府上用晚饭,盛情款待;
用过饭后沈清直坚持辞去,杨逸又亲自送他出府,殷殷嘱咐,沈清直才满怀感激而去。
在杨逸的布局中,沈清直将是极为重要的一环,因此他在沈清直身上下足了功夫,示之以恩,动之以情,只望有一天他能投桃报李。
对于急需保命的杨逸来说,什么施恩不图报都是笑话,一切都等我能保住『性』命再说!
沈括当初虽然是新党重要成员,曾帮王安石打理过钱袋子,但他最后被贬却不是因为新旧之争。
元丰三年(1080年),为抵御西夏,沈括兼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升龙图阁直学士。但是不久又因为与给事中徐禧、鄜延道总管种谔、鄜延道副总管曲珍等人贪功冒进,不听随行内侍李舜举劝告,在米脂与银州之间筑永乐城,酿成永乐城惨败,损失军人2万,民夫近18万;
高永亨、李舜举等都壮烈牺牲。此战是大宋历史上最大的惨败之一。
此事沈括虽非首罪,但他毕竟负有领导责任,加之在战役中救援不力,因此被贬为均州(今湖北省均县)团练副使,随州安置,从此形同流放,政治生命宣告完结。
元祐二年,他完成了在熙宁九年即已奉命编绘的“天下郡县图”,定名为《守令图》,被特许亲自到汴京进呈。
元祐三年,沈括移居到润州(今江苏镇江市东面),将他以前购置的园地,加以经营,名为“梦溪园”,在此隐居,八年后即哲宗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去世。
因为他被贬不是新旧党争,因此即便是新党重新执政,他也没重新得到启用,沈清直作为他的儿子,就更别提了;
但总的来说,沈括曾经毕竟是新党重要成员,永乐城大败也不能全怪他;
杨逸此时举他的儿子出仕,等同是对沈括作一些补偿,章惇等新党成员是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