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条宽长古怪的舌头像是一条锁链,深深嵌入我的肩胛骨,像是一根上古的铰链拖着我朝绞刑架上飞去,两侧的光影飞速流逝。
我仿佛看到了黄述在朝我笑,笑我像个****似得就这么朝深渊里靠了过去,仿佛又看到了背后,有张咧着血盆大口布满獠牙的嘴正等着咬断我脖颈,然而我不甘心,很多不甘心,于是我咬住舌尖,从它分泌出的麻痹因素中回神,用尽全力挥起工兵铲,像个不留情的屠夫,回首就是一个顺劈。
黏糊糊的液体甩了我一脸,一截软长而又布满倒刺的舌头耷拉在我肩头,像是还和本体产生着联系,疯狂的颤动着。
石雕像下,那个私人非人的怪物痛苦的咆哮着,撕裂黑暗,我回过头苍白一笑,从它眼底挖出一抹恐惧。
它是否从没想到过人类会有勇气去反抗?
还是千年来在这塔楼里作威作福让它忘记了疼?
没有给我调整的机会,它硕大肥厚的脚蹼在地上一蹬,如同蛤蟆似得跃了过去,一跃便是十米,就像个****,喷着满嘴的哈喇子,含着恨意飞来。
人的力量远远敌不过洪荒猛兽,甚至有时比起渺小的虫蚁都弱上几分,然而最终我们成了世界的主宰,这是为何?
以前老师一直说,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我们会思考,我们一直在总结,总结怎么才能活下来,于是我们活了下来。
这话听着像是禅语,有点深奥,但事实上,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它扑了过来,所以我向后倒下,它朝着我吐出半截舌头,所以我侧头,当它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时,所以我握起蛇鳞,高高举了起来,仍由它的加速力从蛇鳞上滑过,仍由它肚肠像是开业大庆的染坊,稀稀拉拉喷出数不清的红条、彩幅,然后不知觉间,喷了我一身。
从进入这座塔楼以来,不,是从进入十四峰以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这里的生物如此奇怪,为什么这里会供奉着如此多的雕像,直到我被那根舌头刺穿肩膀的瞬间我才恍然,也许这是当时建塔人的一种感激,感激这些生物的存在,让他们寻到了‘可取之处’。
而那些我不明白,未曾见过的生物,或许就和这头‘蛤蟆人’一样,曾经存在过,或许现在也存在过,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既然不是未知的,那便没什么可怕,而且生死一线间也容不得我去怕。
就像一页书被清风自然而然的吹拂开,等风过烛定又合起来一样理所当然。
等到那头怪物跃过我头顶,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挣扎、怪叫时,我如遭雷劈般的惊出一身冷汗,随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双手,看着满身血污,看着古井无波的神像,惘然不可自悟。
我做到了?
我把那东西杀了?
蛇鳞一如水洗,血迹没有粘连上半分,却散发着异于往常的清澈,我惶恐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把肩上那半截舌头拔了出来,感受着血和痛从那颗窟窿里喷出来的同时,也庆幸着这东西的舌头上有麻痹成份,没让我痛的昏死过去。
塔楼里的生物神鬼莫测,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很快愈合,然后再扑过去,于是我萌生了‘补刀’的念头,可没等我走近,就听见窄道里传来数之不尽的摩挲声,这是千万只黑虫在爬,黑潮从四面八方挤进窄道,无论是墙壁还是洞顶,瞬间被黑暗侵蚀,连大殿里的火光都被遮的黯淡无光,它们饥渴、它们躁动,真就如一道浪潮,打上怪物的身体,然后齐声声发出连人都能听清的‘吧唧声’。
我脸上越发苍白,听着就从胃里泛起了酸,却不能吐,要是一吐,一虚,那些虫子指不定就会顺着那些东西扑过来,于是我能做的便只有逃,循着能逃的路逃,可这层塔楼,我初来乍到,又能从哪里逃出生天?
也就那么几秒之后,黑暗里的虫潮从隆起的小山坡蜕化成平静的湖面,原本凸起的地上只留下一具突兀的白骨,看不见半点血肉。
它们像是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平静的看着我,缓缓靠来,我吞着唾沫,感受着被‘蝼蚁’压迫的荒唐,赶紧从包里抓出了毛球,可这厮却一如既往的憨憨大睡,不知是还是那些臭气熏天的药丸,哼唧哼唧的瘪着嘴,怎么摇都不肯醒。
我还真他娘是个****,居然把希望放在自己都弄不清是啥的玩意身上。
我自嘲一笑,求人不如求己,想想,也不知是从进入西藏起,还是落入卡尔东山下后,我居然变得越来越容易依靠别人,变得越来越懦弱,再一思索,大学毕业那年的小鬼是我退的,刚刚那头蛤蟆怪也是我宰的,就一群虫子,怕个****?
想着想着,我便豁然开朗,看了眼石像,回忆着管仙儿的模样,抄起工兵铲就是一铲子砸进了密密麻麻的黑潮里头。
这一铲子下去,漫天的黑虫被我劈的溅了开来,像是古战场上贼寇的鲜血,燃得我顿时有种化身为程咬金的感觉,犹是一夫当关战万贼,西古青山敌万世的豪情,这一铲,劈没了我的恐惧,劈没了我的希望,同时也劈开了这场‘人虫大战’的序幕。
黑潮蜂拥而至,刺耳的虫鸣在地面响起,越来越近,顺着石板爬到我脚底,我自觉热血沸腾,战得忘乎所以,然而事实上,我此时的动作却可笑万分,真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黑潮中不断跳跃,每一次落脚踩死上百敌寇,然后又迅速起跳避开千万虫蚁‘顺藤咬瓜’。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