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
这日,天色还未大亮。顾莲九已然完全清醒。丫鬟们亦是将其五花大绑了似的架了起来,她任由着她们为其沐浴,更衣,神色淡淡,一若往昔呆滞。
宫里头来了几个嬷嬷,只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伺候的。她却心如明镜,今日必然诸事繁琐,信王那边听说这两日亦是旧疾复发,而她患有癔症,需得人一旁时时提点着才是。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她端坐在雕牡丹并蒂纹的红酸枝木铜镜前,静静的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林嬷嬷满含着笑意,拿着红梳子将其光亮黑润发丝散开,动作神态极尽温柔。
林嬷嬷是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其品德高洁,亦曾在先帝身前伺候过,皇帝便格外的敬重,现下他竟派了此人前来,着实令顾莲九分外诧异。
“三梳儿孙满堂,四梳举案齐眉,五梳比翼双飞,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她一点点的将发丝梳到尾,神态安详。满是祝贺之意。
顾莲九忽然想起了母亲,若是她看到自己这般出嫁,该是怎样的动容。心里竟骤然犯酸。
“郡主大喜之日,你可哭不得。”林嬷嬷唬了一跳,片刻忙安慰道。
一旁侍女忙侍候着擦了眼泪,林嬷嬷又道,“可是想着家人了?嬷嬷在这儿呢,你莫哭你莫哭……”
“郡主昔时与先皇后情谊最深,若是她瞧见了,必然是极高兴的。”丫鬟红玉劝解道。
顾莲九骤然面色一冷。
林嬷嬷忙瞪了红玉一眼,道,“不说话会少块肉不曾?忙你的去。”
那丫鬟面色讪讪。
梳完了头发,林嬷嬷等又为其绾发。
这一等等到天色大亮,众人忙活得不亦乐乎。而她竟是连口水都未曾喝上。
初初到良辰吉时,外头已然满是炮仗喜烛之声。信王府的接亲队伍已然到了。
门外头皆是人。
秦潇一袭大红色喜服,身侧跟着八个立的笔直的随从,皆是身形俊朗,但其面色竟是惨白一片,但其眉目绝丽,越发显得面若傅粉何郎,又如清雨般淡薄。
众人霎时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令不少女子脸红心跳。
没一会儿,由喜娘与林嬷嬷搀扶着,顾莲九凤冠霞帔,红罗长裙,一方龙凤呈祥喜帕遮住了面容,但仍旧能瞧得出身量正好,且纤腰细细。
秦潇亲自扶着她,远远瞧着这两人,着实若一对金玉璧人。
但诸人皆知,两人一个愚钝,一个蠢笨。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不由得升起嫉妒之心的人隐隐不屑,艳羡的人又满是可惜神色。
“紧张吗?”秦潇握了握她的手,竟是满手心的汗。
她点了点头,略略有些诧异他手心的温度,着实冰冷。
“不要怕,我在。”他淡淡道。
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一路回了信王府。门里门外皆是人,且今日宾客满堂。连皇帝也带着现下后宫里颇得宠的德妃前来参加自己这个最是年幼的弟弟的婚礼。
诸位王爷中,除了被贬黜的陈王仍在江城禁地,康王襄王皆到了。
而主婚的则是先帝妃嫔中现下最德高望重的徐太妃。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徐太妃盈盈笑道,满是喜庆之意。
秦清的面色不是极好。
皇帝瞧见,忙浅浅笑着,道,“你也莫气,她虽成了弟妹,只要平安祥康,便是极好,缘分这事一向如此。”
秦清霎时胸膛起伏,片刻眸子暗了暗,道,“臣弟只是箭伤未愈,惹皇兄笑话了。”
皇帝瞧在眼中,眼底的一抹笑意更甚。
“那日中秋宴臣妾患疾,无缘得见,但臣妾听闻,那日原本襄王爷是要将容谦郡主献给皇上的,缘分这回事,着实是说不清。”德妃瞧了瞧两人神色,犹似叹了口气,道。
那两人瞬间面色铁青,道,“没有这回事!”
德妃吓得霎时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