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浮于九重天上的宫阙。元凤早年举族迁至天穹之中居住,经年修葺,才筑成了凤族九阙,而南明旧地,唯留孕育雏凤的巢窠与部分族部。
紫薇之星与北斗之辰遥相对映的中央天穹处,南方星辰纷纷避让出的那一片地带,即使在昏暝的夜幕中亦腾起明霞离火。这些无比辉煌的光幕,仿佛在虚空中突兀出现,交互织就了凤族九重天宫的庄严门户。
浩荡天河似乎在此处被阻断,与其相隔河梁之处,便是后世天庭所辖诸天三界所称之南天门。
明月将沉,天地间唯有周天星辰依旧明亮,若在中天极目而望,可见东海扶桑之处隐蕴红光,旭日于其间隐而将出,是近破晓时分了。
而这时有一道白影匆匆驭风而来,极快,只在隐约中可见巨翼搅破层云。当这白影在凤族九阙之前骤然停下的时候,似乎天门霞光亦为之震动——这显然是一位本属羽族的仙君。
来人只在天门前稍停,收束了原身神通,其形迅速幻化为雪衣白发的清瘦青年,又乘云直往中天而去。
那人的襟袖犹带七海咸湿的水意和九阙之外的云气,显是刚御风千里而来。寻常仙君,从不会如此直入御苑天门,几近失仪——要说起来,这九阙之主其实还挺苛求这事的,羽族通病事儿多穷讲究,大家都懂。然而守在天门前的凰姬从头至尾都不曾出声劝阻,等到被那雪衣仙君随手扔在那里的侍从回过神来,他已转过次第朱门消失在视线之中了。
这雪衣仙君来去匆匆,在场的人都认出了他正是前段时间被遣往东海扶桑的凤族鸿鹄,想来他回来首先是要向元凤秉事的。凤族崇五色,其中一支毛羽皆为纯白,正是由鸿鹄统属白凤此支,也算得族中说的上话的一位人物。
鸿鹄一向寡言,不开口是常事,但今次面上却窥不见他素日温和的神情,凰姬低声询问那侍从:“大人此行并不顺利吗?”
那侍从脚下一顿,只微微摇头,也追着往中天去了。侍从亦穿一身白,想来是鸿鹄的同支小辈,跟着出去见世面的。凰姬觉察到他身上除却穿掠云海的湿气之外,更有一抹隐约的黑影缠绕。这抹黑影正在南天的明霞照耀、离火灼烤之下慢慢变得稀少淡薄,不一会儿便消散了,并不易被人察觉——这修为不过玄仙的小侍从竟是沾了魔气,辨认出来后,凰姬轻轻倒吸一口气。
不过是往太阳星走一趟,平时白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不过因为此番趁夜,就有这多变数吗?
凰姬转首看往天尽处的东海,波涛中蕴着红光,正是神木扶桑所在。往日里她漏液守着南天门时,这是司空见惯的情形。然则在这个将晓时分,那一刹她却分明只觉眼前是将将泼了半天遍海的血色,待凝神再看,又仿佛并无异状。
就是这一天,在太阴星没入纤阿,彻底隐没于穹幕之中后许久,亦未见太阳星缘扶桑神木攀入天中,那隐而未发的红光似乎久久无以挣脱波浪的束缚……天地一片昏暝,洪荒中的生灵窃窃地猜测着这东方之地究竟生了何种变故,竟让日御之神羲和隐没不出。
而这场自有洪荒以来就未曾出现过的漫漫长夜整持续了三日。这三日中,太阳星避而不出,唯有太阴星沉默如常地洒下辉光,自升自落,仿佛与之交接的太阳星并未缺席一般。
这都是后话了。眼下鸿鹄正叩响了中天宫宇的大门,此刻太阴星尚未没入纤阿,冰冷的辉光流淌在他的衣襟上。那小侍从虽赶上了鸿鹄的踪程,此刻却乖觉地留在外间,只目送他独自进去,面见元凤。
元凤这段时闭门不见外客,来往中天的,也多是族中亲信。
“怎么一股潮冷气,我闻着还以为外头来了个披挂鳞甲的来碍眼,”自此处宫宇向外眺望,可将这九重天及其下的诸般情形都收入眼中,来者究竟是何许人,当然早就元凤被收入眼底。因而元凤说这话的口气也是玩笑居多,也未介怀鸿鹄此番匆促,他就这样踞于高处,仿似初醒一般撑着脸问鸿鹄,“他们难道还把你扔进东海里涮了一涮?”
鸿鹄默然垂首,并不知道该怎么接元凤的话。他身上带着隐伤,其实是一看便知罪魁祸首的,元凤微阖起眼停了片刻,挥手让他近前些,又看了几眼,便沉下声问:“是在去路上碰到的,还是回来的时候?”
鸿鹄答道:“归程途经虞渊之时。”
适才元凤笑鸿鹄身上一股潮冷气闻着仿佛是条碍眼的龙族之类,确实不只是因为他身带云气的缘故,以元凤的眼力很容易便就察觉出,那是由于不久前鸿鹄刚与龙族的人做过一场,而落下的五行术法痕迹。
元凤轻轻笑了声,鸿鹄一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身带魔气,非是东海族类。”
元凤道:“他说是便是,说不是便就不是了吗?”
鸿鹄于是闭口不言,知道元凤这是把两边都记了一笔,到时候记起来,西方魔教和祖龙的手下挨个要被讨债。
一时沉寂,元凤亦懒得考究鸿鹄途中这一番变故究其根底是何缘故。太阴星已然沉入纤阿,唯有漫天星子透入微光,元凤有些犹疑地将目光转向雕栏之外,穿过星海与层云而眺,那正是扶桑日出的方向。
他扶着额头问:“羲和那边是何说法?”
太阳星中,唯有日神羲和以及那对金乌化形的兄弟,素日里元凤却从不将帝俊与太一放入眼中一般。提及太阳星,都只称说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