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宣,短撇啄,雕翎寒暑几番。
故旧营营雨打风吹皆走。
------------------------
长琴一头雾水。
这句纯粹的形容之语对照着眼下的情形,很是写实,这时节的江雾又潮又重,人在其中,十分的不舒服。
凤来琴为单弦商音,而长琴他其实也很有些作为一具名琴的娇贵性子,当然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那是另一回事,但是不喜在潮湿水泽久待,而即使在高出云端的昆仑玉虚峰,他一应的起居住处也都避开兑位泽生之处,可不就是明摆着的?不过这些细处的讲究,那也是被他师傅毫无原则底线地给宠惯出来的,亲自过问徒弟居住的布置这种事,也就他整天闲来无事会上了心地去做。
换用他师傅的话来说,万一浸了水哑了声该怎么办,却选择性无视了其为商音,则金水生克,实际上并不用在乎这问题的事实。
所以长琴还挺不高兴在晚上出来陪祖龙看月亮听江声谈人生理想的。但没办法对方也就这时候能借着太阴星辉光短暂地清醒片刻,当有鲛人少女拍着水到他夜宿的梧桐树下的时候,长琴就晓得今晚他得去江边“叙旧”了,又一个晚上将被泡汤在了浮荡沾襟的夜雾之中。
他不由很有些恶意地想,不知道常羲如果得知太阴星的辉光还有这等奇效,会不会当机立断改了路线从此绕着西南走?
——但这其实也是长琴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要不是他星夜兼程地赶路,好巧不巧,又在那一个明月中天的夜晚,明目张胆地沿着江流,飞过了打了个呵欠刚醒的祖龙头顶上边……
不用说,这能怪谁?
来唤他的算是个熟人,那鲛人少女生得极美,其族貌美善歌之名,自有七海以来便传得很响,但就近日所见,多数都美则美极,却有单薄易脆之感,苍白如海上浮沫。然而这少女望之却有如珠如玉一般韵势堂皇的容貌,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
这几日在族人若有若无的放纵之下,长琴在她口中探听出了不少往事旧情,便是只当作故事听,也很是有趣。自鲛人一族殉随祖龙,离开故土七海,定居于这西南江域,此后一个多元会之中,并不是相安无事、平静度日的。
当时那鲛人少女琼珠,就这样端端地坐在水中礁石之上,这么对长琴道:“……生得晚的族人,多少都有些不愿在此死守神主,把什么都给搭赔进去。”
此地时常有旧日羽族出没,最近更是不知为何人所收拢,来得更勤,很有掘地三尺断水流而寻的架势,当然也少不了目的不明的魔门余孽小喽啰,明面上所能探知的势力,赫然就有此二者,更不用说那些往来身份不明的了。鲛族护卫祖龙,虽能借此间所布的禁制之力,其实依旧艰难的很。
长琴沉默片刻,道:“其实你很不必同我说这些密辛之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身为凤族太子,理论上正是那些羽族的前任上司啊?
琼珠摇了摇头道:“反正我也知道和你说了没用,只是不想万古之后,只有行云流水,知晓我族——哦,你要是忘记了也没关系的。”
长琴顿觉膝盖一痛,闭嘴乖乖继续听她讲古,再也不自讨没趣了。
“即使我族天生在五行术法与神魂之道上有所专擅,在这连年侵扰下,也已有许多人从此化为水沫云影,再不见了。”琼珠这么道。
专于神魂之道,却并不是说修了元神,身死魂不消还可继续为祸世间的意思。族人死后,皆化为浮沫,升为云雨,自何处来,归何处去——是以琼珠会说,唯有行云流水会记得这一切,那是因为鲛人死去之后,皆化为此。
长琴当时觉得这说法挺有意思的,很有些鲛人童话故事的感觉,怕不是用来哄族中小孩的,毕竟陨落之后消散于天地之间,本就是洪荒生灵的归处。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在会在多年之后一众师弟师妹之中,找到了这传说的确切验证。
除却讲古之外,半月以来日常徘徊于此,闲极无事,也有别的消遣。让天命乐神半个多月不摸琴,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但比较可惜的是琼珠并不太会唱歌,天命乐神对此颇感遗憾,并表示可以为她教习音律,试了几天,遂放弃。
长琴觉得此行他学会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有些事,即使司掌此道者,也是万万强求不得的,强行逞能,除了徒惹心塞之外,别无他用。
……
这是个后世记月为十六,然而太阴星别无盈缺之分,只在这几夜格外皎洁明亮的夜晚。山籁静寂,唯有江声起伏,长琴踏着水随少女琼珠前去面见祖龙,并不知道前面有个巨大的危机在等着他。
水中祖龙的眼转了过来,长琴泰然自若地,照旧坐上了沙渚,月明白沙如雪。
他问:“前辈昨日难道还有什么未竟之语?”
长琴并不掩饰自己不耐烦与对方多谈的态度,比起和祖龙在这里扯些有的没的试探,他宁可继续发呆,甚至去听琼珠唱歌也成。
本就有种种纠葛至深的缘仇,对于这位前辈,那是一点都不必客气的,当然祖龙要是算计起自己来,也同样毫无压力就是了。
祖龙的声音闷如雷鸣:“有紫气东来。”
这是说他那师傅已经来到这里了,长琴神色一动,刚要开口,却见琼珠默不作声地行了一礼,就这样折身潜入水影之中消失了。长琴之前便发现往常都在这里的鲛人,今天一个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