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将坠,星河欲转。
九重天上的棋局刚刚过半,中途却是换了对弈之人。
通天正漫不经心地同伏羲道:“我跑那一趟总算还得了些有趣儿的东西,好歹没有去给那老朋友白看一场热闹。”
伏羲快手按落一子,恰恰截断了对方的一脉棋路,才问道:“哦,是什么?”
通天盯着他刚落下的白子,啧了一声,想了想,才对着伏羲露出一个很是恶劣的笑来:“让我想想,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为何被凤族追缉吗?”
伏羲瞥了通天一眼,懒得理会对方这揭人旧伤疤,颇有寻衅滋事之嫌的问话。
通天继续如常地挂着张温文尔雅的笑脸,缓抬起了握着一把棋子的右手,摊展开来。他掌中原本和孔宣胡闹着对弈玩儿的黑白交杂的棋子已经全数被晕染成了墨色的,但这并不是通天想要给伏羲看的重点,而等到伏羲看清楚混杂在那些晶莹的黑子之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之后,不由也很是对着通天刮目相看了一番。
他叹道:“若是放到从前,这都够你被龙族从东海追杀到汤谷了。”
通天微一挑眉,道:“然后再被从汤谷一路赶到不周山么?”
伏羲静静地看他,接着利利索索的一子,又断一路,才叹道:“何必那么麻烦,直接把你溺在汤谷就成。”
通天哈哈一笑,道:“可惜了,祸害遗千年。”他双掌一合,很是嫌弃地看着眼前的棋局,刚才前半场对弈的时候,孔宣为黑子,他为白子。是以伏羲选了白子,其实是接着通天已经铺好的半胜之局往下走,而通天却换了黑子,接了他徒弟的烂摊子,垂死挣扎得十分辛苦——不过他乐在其中也就是了。
总之通天有时候自己瞪着前头落的子,也不晓得该如何往下接,但又不见得去问孔宣这一处他原本是何想法。好在鬼鬼祟祟地琢磨了半天,总算搞清楚了大半。孔宣的棋路灵活诡变,然而落手偏偏又是极沉,看得出来自有一道常人不太能看得懂的准绳底线,而又常常跳脱其外,颇有其自圆其说的逻辑。棋风恰如其人,他原也想不到殷商元帅孔宣原来是这样的性格,或者说这其实是被自己养歪了的结果。
伏羲拿着元凤的真火,被凤族追杀了多少年,而通天这一回更是辣手作死,让直接拔了祖龙的几片玉鳞,还这么四处招摇,反倒是半点事情都没有,若要说对比之下伏羲一点都不心塞,那也是胡说的。
伏羲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着友人:“可要我替你斫琴?”
通天收回手,又捻了一颗墨子,笑道:“这回不用,这斫琴之事且留着日后再说吧,我想拿它去做点别的。”
伏羲也随他,道:“也成,看来我欠着你的事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兑现,却没法就这样撒手了。”他皱一皱眉道:“你别总拿这拖着。”
通天打了个哈欠,洒然安慰对方道:“祸害遗千年嘛,你要有点儿自信。”
伏羲冷飕飕地看他,那其中的莫敢逼视之感,竟然和他的胞妹女娲很有些相似之处。
……
祖龙玉鳞……苍龙金玉。
当初用以斩却执念之时,通天确实也不是没有打过苍龙笛的主意,毕竟那是他的随身之物,更亲切一些。不过笛身金玉之质,他比对过洪荒各色玉石,觉着都不对,最终不得不承认或许传言中苍龙金玉的来历确有其事,应当为上古龙蜕。
而通天又不能真去捉一条龙来扒鳞,这么说来还是他从前求而不得的雪凤笛更平易近人一些,至少它没有恰如其名,要求一些来自凤族身上的原材料才能成。
开玩笑,在那会儿打龙族的主意,他又不是嫌日子太好过,想要体验一番伏羲作为洪荒流窜犯的待遇,以后都别想往水源边上走了,一水便有一龙神,这话可不是瞎说的,或许在后世是因为四海龙族繁衍过剩导致地盘越分越细的缘故,而在开天之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凡有水之处,对于龙族而言便是没有秘密的。
话又说回来,若是要这些开天神兽的边边角角,他也不敢将之作为斩念寄托之物,虽然借了开天之泽,轻易便能从后天返归先天,但也会勾连起一丝与原主的联系,通天脑筋清楚,才不会给自己平白找不自在受,硬要弄个不稳定因素。
而凤来琴那是因为自成琴灵,那一丝勾连便转成了血脉牵连,这是非典型的意外,不能算在此列。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些许遗憾之情,是以与罗睺初见的时候,面前正是龙凤相斗,通天才会这么容易地体验到罗睺试验版心魔之引的威势,并短暂地被其撼动了心志,生了一些偏狭之念。
但凡有所求,有所图,那一道防线是有了疏漏,很容易便——乘虚而入。
不过这都是些早就被忘到脑后的事情了,通天再想起来,却正是因为他在西南江中,看到了沉眠于此的祖龙。
——苍龙笛为六诏旧物,然而金玉却是出于白帝城下,西南江中。
如此两下相合,便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结论。
甚么苍龙鳞蜕,他从前挂在腰上带着到处跑的苍龙笛,曾莫名其妙因它上了数回兵甲榜的,其实正是西南瞿塘江中的祖龙,所留于后世之物。
瞿塘自来有龙脉之说,在这江中水下,是不是当真镇压有国朝龙脉,庇佑国运昌隆,这个并无法进行确切的考证。但往古西南江中曾埋过一条龙祖,这倒是现在的通天亲眼所见的……至于彼唐之时,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