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西谷连骈几乎是掘地三尺,将陈州城的每一寸角落都翻了个遍。然而,杨琼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一天一天的希望湮灭,西谷连骈度日如年,最初的疯狂杀戮给这座城池蒙上了死亡的阴霾,过多的屠戮亦将他逼到了绝境。然而,西谷连骈却似乎已经不在乎了,他就如同一只扑向熊熊烈火的飞蛾,每一天都在搏命,用血腥的武力来换取暂时的平静。
此刻,夜已经深沉。初夏风里面裹着泥土的清香,泛着丝丝腥味。陈州的是戈壁边缘的绿洲,往西北去,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漠,数十个部落,十几个部族零零落落地分散于塞北,却是虎视眈眈地觊觎着陈州。往东南,便是通往九州十三道的要津,是唯一通向中原腹地的走廊,亦称之为玉西走廊,谓其在玉山之西也。
西谷连骈这几日颇是焦头烂额。正如当日杨琼所料,莫惊雷纠集了田蒙的残部,在陈州城之北负隅顽抗。而赫连部的东屯亦蠢蠢欲动,赫连博格突然遣三千骑兵南下,在莫里索河北岸扎营,虽然尚未有甚么动作,却足以叫西谷连骈心惊。
赫连部族的骑兵是可以扫荡整个西北的劲旅。而赫连博格所训练的东屯之鹰更是有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击力。即便当年的大清第一名将欧阳长雄,也对女真人的骑兵颇感头疼。如今渤海国虽然已亡,但赫连部仍在,即使是七零八落,东西二屯的实力仍不容小觑。
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eads;半欢半爱。
杨琼生死不明,陈州却腹背受敌。更让西谷连骈担心的是,迟迟没有收到燕京来的消息,他不知道皇上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此时此刻,西谷连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杨琼落在了大院君的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他觉得杨琼十有□□是被沈碧秋和何晏之兄弟设法掳去,然则,他料定假若自己有朝一日与沈碧秋对峙,以沈碧秋的阴险,自然会用杨琼的性命来要挟自己。在那样生死攸关的境地,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牺牲整个陈州也在所不惜。如果能够一命换一命,他自然蹈死不悔。想到自己能用性命来报答杨琼当年的知遇之恩,西谷连骈的心中竟然迸发出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如同是一种殉道般的解脱。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很少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始终把杨琼的失踪归罪于自己的麻痹大意。三十余日,他日日都在杀戮中度过,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凡是当日归顺自己的怀远侯旧臣,十之□□都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其中的真伪,只想着让鲜血流遍陈州的每一寸角落,仿佛这样可以将杨琼召唤回来一般。
有时候,他甚至想,自己当初如果可以坚持已见,将田蒙旧部全部灭口,或许能坚持杀了何晏之,,杨琼便不会失踪。西谷连骈向来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但是这些日子里,他却是极度癫狂的,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作甚么,偶尔他才会想起江寻父女也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他甚至把何晏之的那个师兄何钦之也抛在了脑后。直到有一天有人来禀告,何钦之潜逃,不知所踪,他才惊觉,还有这么一个可用的人物,本可以从他的口里探出何晏之的下落。
只是,西谷连骈已经无暇顾及这一些琐碎的事。他的心像是被人剖去了一块,因此失魂落魄。他明白,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栽在了沈碧秋的手里。连日疲于应付战事,他不曾好好休息过一日,右肩处的刀伤迟迟不见好转,一种山穷水尽的绝望笼罩着他,然而,他却只能继续压抑着这种情绪,唯有夜阑人静之时,才能够借着箫声倾诉心中的苦闷。
这一个月来,西谷连骈未曾见过外客。冰川白鸟几次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如今陈州的战事吃紧,西谷连骈更无暇腾出兵力来助冰川氏统一九黎部落,之前谈及的结盟之事便也如小舟般搁浅了下来。
冰川白鸟却并未离开,依旧照常住在西谷连骈的府上,白天见不到西谷连骈,便晚上来求见,每晚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到西谷连骈所住的院落转一圈。今夜,她亦同往常一般,携着女副官踏着月色而来,亦是照例被守门的士兵挡在了院门之外。冰川白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正要离去,却听到院子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箫声。
冰川白鸟驻足倾听。那箫声忽明忽暗,若即若离,愁苦中夹杂着绝望,绝望中又迸发出丝丝的期待,缠绵悱恻,却又缥缈空灵。冰川白鸟听得痴了,怔怔地站着,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她轻声问守门的士兵:“里面吹箫的,可是西谷大人?”
那士兵道了声“正是”,那女副官却惊讶道:“倒是不曾想到,西谷大人竟然也是这般风雅的人物。”
冰川白鸟从怀中取出随身佩戴的玉笛,轻轻放在唇边,女副官又笑道:“公主是想同西谷大人同奏一曲么?”她伸出手来,月光洒在她的掌心,如同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清辉。她笑着说道:“公主,良辰美景奈何天,正是赏心乐事谁家院呢。”
冰川白鸟却是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笛,转身往回走去。女副官有些莫名,几步追了上去,问道:“公主何事烦恼?”
冰川白鸟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她也不停步,一边走一边说道:“西谷大人的箫声可美?”
副官道:“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确实美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