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谷连骈独自坐在帐中,手中持着一壶酒,双目失神地看着案上倾倒的酒盏。他已经喝了很多酒,地上滚落着数个酒壶,帐中亦是挥散不去的酒气,犹如他此刻脑海中久久不去的那些旖旎画面。他明白自己不应该偷偷跟着杨琼,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也猜测杨琼或许早已发现了他的行踪,却并不出面制止,甚至堂而皇之地叫他看见与何晏之的欢好。
那些暧昧的呻/吟之声犹然在耳,眼前恍惚是两人纠缠的影子,西谷连骈只觉得心乱如麻,一股悲愤之情从心底滋生起来,怒火炙烤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得粉粹。
“殿下,你是叫臣死心么?”西谷连骈趴在案上,双目半阖,口中喃喃自语,“是的,是臣错了,臣怎能够对殿下不敬?”他猛地将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又将案上的杯盏统统掀落在地,仰天高声喊道,“臣错了!错了!错了啊!”
他双目赤红,声嘶力竭:“是臣不该有非分之想!是臣亵渎了殿下!”他跪了下来,也顾不得地上破碎的瓷片刺伤了他的双膝,仿佛此刻杨琼就站在他的面前,“殿下是天上的朗月,是月中的光华,殿下待臣,恩同再造,臣誓死效忠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臣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伏在地上恸哭不止,“先是沈碧秋,后又有一个何晏之,他们何德何能,竟将殿下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臣不甘心啊!”
屋外的守兵听到帐内的巨响,急急忙推门而入,却被满地的狼藉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却大气也不敢出。西谷连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指着众人道:“前面带路,我要去见殿下。”
近身的士官急忙上前扶住他:“大人喝醉了,属下叫人来服侍大人就寝。”
西谷连骈却一把推开他,斥道:“连你也来对我指手画脚!”
一群官兵齐齐跪倒,带头的那名士官依旧苦苦哀求道:“大人现在这个样子去见殿下,殿下难免动怒。若是惹恼了殿下,殿下的雷霆之怒属下们承受不了。还请大人体谅兄弟们则个。”
西谷连骈冷冷一笑:“我同殿下是什么关系?”他整了整衣冠,低低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和殿下,是生死之交,手足之情,岂容旁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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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谷连骈听到一阵熟悉的琴声,此时业已过了二更时分,他站在屋门外驻足了许久。直到杨琼的声音传了出来:“连骈君,进来吧。”
西谷连骈轻轻推开房门,杨琼正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他的背影依旧挺拔绰约,指尖如行云流水,琴声清澈,如空谷幽兰。西谷连骈缓缓在他身后跪拜行礼,沉声道:“参见殿下。”他见杨琼并不回答他,许久,又道,“殿下的这把琴音色有些沉闷,臣已经叫人斫了一把好琴,不日便会送来。”
琴声戛然而止。“不必了。”杨琼轻柔地抚摸着手中的琴,“这把琴,我很喜欢。”
西谷连骈心头发涩,道:“普通的俗物,又如何配得上殿下?”
杨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连骈君,方才在窗外站着的人,是你吧。”
西谷连骈的神情一滞,垂下头,道了声“是。”只是他双手紧握,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似乎是竭尽全力才保持住此刻的平静。
杨琼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枯败。即便是在灯光之下,也难掩枯槁的容颜,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流光溢彩,他静静地看着西谷连骈,淡然道:“连骈君,你逾僭了。”
西谷连骈道:“臣知罪。臣知道,殿下这样做,都是因为反噬之故。”他抬起头来,看着杨琼此刻灰败的面容,心中唯有不忍,“殿下因为要何晏之的血来平复反噬之苦所以留着他的性命,殿下亦是因为情蛊之毒未清,不得已才与何晏之……”
“不是。”杨琼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忽而嗤笑了一声,“床笫之间的事,哪有这么多不得已?本座宠幸一个人难道还需要这么多的理由么?”他靠着几案,目光凛然,“连骈君莫忘了,外臣过问内闱之事,乃是天大的忌讳。”
杨琼的声音在这黑暗之中尤为清晰,然而听在西谷连骈的耳中却是字字锥心:“我宠爱谁,临幸谁,都凭我的喜好而已。但是,外臣若是插手到宫闱之中,便会叫军心不稳。所以,这样的事,我不想有第二次,连骈君可明白了么?”
西谷连骈定定地看着杨琼:“殿下的意思是,殿下是真心喜欢那何晏之么?”
杨琼站起身来,走到西谷连骈的身边:“连骈君,你素来胸襟磊落,磅礴大气,如今为何总是苦苦纠缠于这些儿女私情的小事,与我夹缠不清?”
西谷连骈垂首道:“臣知罪。”
杨琼负手叹息道:“连骈君,我视你为肱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前如是,现在如是。我希望,将来依然如是。”
西谷连骈叩首道:“臣,定不负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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