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小半宿,元翠绡甚觉疲累,靠在干草垛上,便眯瞪了过去。迷蒙之中,漫天肥牛烤鸡,在其头顶上方盘旋,刮起阵阵香风扑鼻。香味越来越浓烈,她使劲儿吸着鼻子,突然睁开双目,一个骨碌翻身而起,觑向木栏外,只见那两名看守,一人一只鸡腿,正就着小酒,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元翠绡舔着发干的嘴唇,心下好生羡慕,眼珠子转了两转,得了个主意。她由鬓边拔下一枚金钗,攥在手中,朝那二人道:“两位大哥,打个商量。我用这件金器,与你们换些吃的可好?”
“不成!不成!”一个年长些的庄丁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娘子既被关到这儿来,想必不是甚么好人,俺们兄弟怎能听你差遣?”说着,晃了晃半拉鸡腿,指向另一名同伴道,“王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二瞄了一眼元翠绡所持金钗,又打量她满头珠翠,呷了一口酒应声:“张大,你说得对!一只小小的金钗,就想劳动俺们与她弄吃的。门儿都没有!”
你丫的……狮子大开口吖……元翠绡又从鬓边取下一枚,合做一对,冲他俩道:“二位大哥辛苦,好人、歹人都要吃饭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大正待拒绝,王二急吼吼站起身:“也是。只有判死的,没有饿死的。”言罢,从桌上端了一盘菜,走到近前,由木栏隔档递入,“小娘子,这盘叉烧,俺们还没动过筷,且给你吃罢。”
“使得,使得。”元翠绡左手接过盘子,右手奉上金钗,心道一声:妈蛋!你这儿的牢饭,倒是比汴京的樊楼还贵上一些……
味道还真是不错……元翠绡边嚼边盘算:可别紧赶着来救咱,先让咱好好开上两天荤再说……很快撸完一盘,她倏觉有点儿噎得慌,睨见张大、王二两个,正在划拳行令,腹中酒虫不由蠢蠢欲动,便又出声道:“二位大哥,能否匀上两角酒,给我尝尝。”
“好怪嗄!”王二瞪了她一眼道,“小娘子当俺们与你家一样大户,每日吃香喝辣不成?今晚要不是庄主女儿的订婚宴,哪块能吃上这么多好的?中秋已过,新酿是甚么行情,小娘子竟不知道么?俺们也是因领了看管你的差事,才得了三角酒。金贵得恨不得一滴一滴数着喝呢,你倒想匀了两角去。嘁!哪有这般好事!”
元翠绡闻之火起,抬手从发间捋下一支珠花,朝外间掷了出去,怒声道:“再金贵,姑奶奶也喝得起!”
王二眼疾手快接住,细看之下,饰物上的每一颗珠子,都有小拇指头大小,色泽极其光润,心知是件好东西,连忙换了副面孔,作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道:“这么着罢,俺悄悄地再去席间寻上一寻,如能寻到,便给小娘子捎些过来。”说着,将珠花小心揣入怀内,朝外头去了。
张大见王二不费多大劲儿,又从元翠绡那儿赚得一支珠花,自个儿才分得一支金钗,不禁十分眼热。于是转过脸来,对着元翠绡,扭怩言道:“小娘子,还想吃些甚么?俺也去张罗张罗。”
唉……有钱能使鬼推磨吖……元翠绡以手支颐,想了想道:“叫化鸡。”
“叫花鸡?”张大挠头,“小娘子可否说明白些?”
忆起杭州念书之时,尝过知味观叫化鸡的美味,元翠绡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连说带比划道:“要用当年的新嫩母鸡,没有生过蛋的,黄泥包上,放在柴火里烤,熟了扒出来去壳,这叫化鸡便成了。”
张大连声应允:“这个不难。俺现在就去鸡笼捉上一只,按小娘子说的法子办。”
元翠绡摸了摸散乱的发髻,除了数朵茶梅,仅剩一支檀香木簪,不过簪头是翠玉精雕而成,想来还能值些银子,便将其抽出,打栏间递给张大:“快去,快去。”
“好!好!”张大眉开眼笑接过,出门捉鸡去了。
元翠绡盘腿坐在牢中,揸开五指作梳,一绺一绺地理顺头发,梳到耳畔,倏地发觉短了一截,心底不由喟叹:他到底是记得呢……还是不记得呢……痴痴念念了一会儿,王二已是回了。
“咦,小娘子,张大去哪儿了?”王二提着一壶酒入内,四下瞅了瞅,讶异道。
元翠绡抬起头答:“我托他再去整点儿下酒菜。”
王二睇见她长发垂肩,头饰全无,暗地里倍感痛心:这张大,平日一副老实窝囊相,如今看来,也是个长心眼儿的……可惜那根碧玉簪了,哎嘛,该是老值钱了罢……
“拿过来呀!”元翠绡拍着栏杆催促道。
王二回神,一边儿递上酒壶杯盏,一边儿偷觑她腕上还有甚饰物:“这可是俺们庄主女儿的订婚喜酒,小娘子喝了,也沾沾喜气。”
元翠绡啜饮一杯,心道:这喜酒还真是该喝,算来艾虎这小子,也是自个儿的义弟。想不到这般快便讨上媳妇了,你让你那几位还在打光棍的叔叔,倒是情何以堪呐……
又隔了半晌,张大空着一双手,垂头丧气地进来了。
王二窃笑:“张大,你给小娘子弄的下酒菜呢?”
张大腆颜道:“小娘子,俺照你说的法子捉了一只最肥最嫩的小母鸡,在后院刨了个坑,把它埋进去,又在上头架柴火,烧了小半个时辰,估莫着该是熟了,结果扒开来一看,那鸡子竟冒着热气跑了!”言罢,颇是不舍地从怀里摸出发簪,递还元翠绡道,“喏。这个,还是还给小娘子罢。”
“哈哈哈!”元翠绡笑得险些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