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叫桂榜,是因为秋闱在每年的八月上中旬,放榜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但京城离这里千里遥遥,官府公文传到中州府就已经快入冬了,潭西省二百多名举子,榜上有名只寥寥九人。
秋荣轩名落孙山!
消息传来时,大太太首先就把秋嫂娘俩撵了出去,收回了房子。
正练大字的赵青得了信,匆匆换了件藏蓝色素面交领小袄,准备去老太太那儿给求个情儿,暂时把她母子接到丽景阁来。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来辞行的秋嫂。
“……相公来信说,明年太后六十大寿,要加一场恩科,他想留在京城直接参加明年的恩科。”她看着赵青道,“我带着虎子去京城找他。”
去京城找秋荣轩?
赵青怔住。
她沉吟了半晌,说道,“沈府并不是善地,姐姐早点离开也好。”安逸舒适的生活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吃糠咽菜也幸福。
一进门夏竹就告诉她,赵青打算把她母子接到丽景阁,如今见她没强行挽留,秋嫂暗舒了口气,想到很快就能和相公团聚,两个脸颊都红扑扑的,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喜悦,“……三合镖局替尹大人去京城送年货,三天后出发,我们一路上费用自理,他只收二两银子的保护费,保证我们母子顺利到京。”三合就是当初占了秋家祖宅的镖局,不打不相识,这以后,在沈怀瑜的牵引下两家也成了朋友。
赵青回头叫春兰把方太太给的大盛友商行的兑票拿过来。
“……姐姐把这个带上,大盛友的总号就在京城,到时候去兑出来,和秋大哥省着点儿花,支撑到明年开恩科也够了。”方太太一共给了五百八十两,给驰风二百两拿去兑银子,剩下三百八十两赵青一股脑给了秋嫂。
“这是什么?”秋嫂好奇地接过去。
楚国还没有银票。这种兑票一般也都在那些世家和大生意人之间周转,相互有业务往来,谁也不怕谁跑了,民间几乎是没有的。秋嫂还是第一次见。
“是兑票……”赵青简单介绍了下,“姐姐手中的银子一路上做盘缠足够了,这个就缝在贴身的袄中。”没有现代的飞机轮船高铁,路上很不太平。
“这怎么成?”听了解释,秋嫂才知道自己手里东西的有多贵重。惊的慌忙塞回去,“别人不知道,我又怎能不知,妹妹的日子比我还艰难!”三百八十两银子,于沈家不算什么,对她来说足以过上半辈子了!
春兰夏竹也急得面红耳赤。
找了三天,几乎把丽景阁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毛都没找到,这些兑票是她家三奶奶唯一后路了。
尽管知道沈家风雨飘摇,他们还跟着泰然自若的赵青安之如素。就是因为知道有这笔银子,他们主仆就算被撵出府,一时也饿不着,丽景阁的日子那么紧吧,他们都没敢动用这笔银子!
当然了,也是动不了。
现在她家三奶奶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拱手送了人!
春兰夏竹朝赵青直打眼色。
赵青只做不见。
“我虽然不得自由,但吃喝用度还是缺不着的,倒是姐姐,到了京城两眼一抹黑,秋大哥又要一心读书。还要各处打点,同科同学间都要应酬……”她把银票硬塞给秋嫂,“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妹妹……”
秋嫂还要再说,赵青一把摁住她的手。
“我们是姊妹!”
秋嫂讶然。
当初执意要结拜姐妹。她以为自己的相公能够高中,自己能帮她的……不想,竟然是她倾尽所有帮了自己!
不是当初的沈怀瑜,不在意送三五百两给她相公做盘缠,这些,却是她的全部家当!
在这样艰难的时刻。
秋嫂泪盈于睫。
毕竟都一个头磕到了地上。也知道赵青那外柔内刚的性子,再推搡下去就没意思了。
她使劲点点头,“……妹妹放心,她日相公若能高中,定不忘妹妹今日赠金之恩!”相公来信,他在京城早已金银用磬,让她把家里能当的细软都当了。
可家徒四壁,她又哪来的细软去当?
这三百八十两银子,实在是雪中送炭,无异于救了他夫妻的命。
赵青只是笑。
身陷如此绝境,她哪里还有未来?
哀求田妈妈帮忙雇了个稳当牢靠的车把式,又让春兰夏竹开库房找了几匹衣料毛皮,让罗嫂给烙了足够她娘俩吃半个月的大饼,肉松,腊肠,手炉,上好的银霜炭……足足装了大半马车,送给秋嫂,“……一路上用!”
秋嫂也不再多说,一一含泪接了。
这些情,只记在心中就行了。
送走秋嫂母子,丽景阁就迎来的永平四十二年的第一场雪。
一大早推开门,就看见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
而大雪还在洒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下着,放眼的洁白让赵青满是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索性带小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
“……三奶奶这么喜欢雪,不如去珍珠潭赏雪亭!”见赵青竟饶有兴趣地接过小丫鬟的笔亲自给白白胖胖的雪人画眼睛,夏竹就笑着提议到,“三爷在后山上专门建了个赏雪亭,地下和亭柱都是火龙,烧了火一点也不冷,三爷生前就常和朋友在那里饮酒赏雪。”
去珍珠潭赏雪?
漫天飞舞的梨花落入氤氲的水面,瞬间便无影无踪,烟波浩淼,玉宇琼楼……只想一想就心痒难耐。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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