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数月过去,秦王驷与芈月几乎形影不离,两人的关系却是极为微妙,既似亲密,又似决绝。
秦王驷发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他越是感觉到自己临近死亡时的软弱和畏惧,越是迷恋芈月身上那种百折不挠的生命力。
有时候他又十分矛盾,眼前的这个女人,学得太快,成长得太快,快到几乎要逃离他的掌控,甚至对许多政事的反应能力和决定能力,已经不下于他了。
他依恋着她,又苛责她。而芈月,在他的面前,亦不似之前那种姬妾式的千依百顺。她开始管理他的饮食,反讥他的责难,但又温柔地安抚他的暴躁,平息他的不安。
他已经在逐步安排,将诸公子一一派往封地,又将嬴荡最为倚重的甘茂作为司马错的助手派去蜀中平乱,又逐步将嬴荡手中的军权剥离,再下旨召魏冉与白起回咸阳。
他与樗里疾已商议数次,樗里疾一开始反对,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更易太子之事非同寻常,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是。
这一日,秦王驷已经上朝,芈月回到常宁殿中,缪监带着嬴稷在承明殿中练习武艺。
忽然间,台阶下传来一阵“太子,太子请留步”的声音。缪监神情一变,迅速走出来,却见嬴荡带着一队侍卫,已制住了宫门的守卫,正拾级而上。
缪监瞳孔收缩,瞧得出嬴荡身后的三个壮汉,正是他招揽来的三名大力士———孟贲、乌获和任鄙。
缪监上前一步,挡在前面,行礼道:“老奴参见太子。不知太子到来,所为何事?”
嬴荡看着缪监,咧嘴一笑,孟贲上前,便把缪监挤到一边,让嬴荡进入殿前。
嬴荡看到站在廊下、手持木剑的嬴稷。笑道:“子稷,你手持木剑,可是在练武吗?”
嬴稷警惕地看着嬴荡,行礼道:“臣弟参见太子。不知太子到此所为何事?”
嬴荡冷笑一声:“何事。何事?怎么人人都问我所为何事?子稷,你可知这承明殿,我也是住过的,而且比你还早。想不到如今你鸠占鹊巢,却反来质问我。当真是笑话了。”
嬴稷脸色发白,却努力站在那里不肯后退,道:“太子此言差矣。你我住在这里,皆是父王之旨意。此处既非太子的,亦非我可以抢占的。太子说这样的话,却是置父王于何地呢?”
嬴荡纵声大笑起来:“好一张利嘴,我竟是拿你无可奈何了。子稷,我看你一个人练功,未免无趣,不如让我手下的护卫来陪你练练如何?”
牛高马大的孟贲闻声便上前一拱手。道:“公子,请。”
嬴稷眼见此人如一座巨鼎一样,迎面压了过来,不禁倒退两步,声音发抖,却努力撑住了,道:“太子,此处乃父王的寝宫,岂可随便做比试之地?您这几位勇士与我身量悬殊,实不相称。还是下次我也请几位勇士与您的护卫较量吧。”
嬴荡冷笑:“子稷何必客气呢?我还记得,当日你的舅父武艺高强,想来你也学到不少。若是你看不上我的武士,那哥哥自己与你对练可好?”
嬴稷看着嬴荡。咬牙道:“太子,您是储君,当为我们兄弟的表率。若是行为有失检点,岂不令父王失望?”
嬴荡道:“是啊,有你这个弟弟在,岂不是衬得我这个哥哥越发令人失望了?子稷。你真是聪明,或者是太聪明了,所以心也太大了吧。”
说着,嬴荡大步向嬴稷走去。
缪监一惊,转头看了看周围,见缪乙悄悄退下,以为是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定下心来上前一步:“太子,公子稷年纪尚小,嫩胳膊嫩腿的,学武也是刚起步,如何能够与您相比?太子当真是有孝心,这几位勇士英武过人,想是您特地寻来进献大王的吧。大王过会儿就要散朝回来了,看到一定欢喜。”
嬴荡冷笑道:“子稷也是我大秦公子,如此体弱畏战,岂不是丢了王家脸面?我身为兄长,应该好好教导于他。孟贲,你带子稷去练武场,好好侍候他练功。”
孟贲道:“是。”
缪监大惊道:“来人。”唤出十余名黑衣暗卫,叫道:“保护好公子。”
嬴荡冷笑道:“你这阉奴,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我是谁?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缪监没有说话,只是把嬴稷护到自己身后。
嬴荡冷笑道:“给我拿下!”
两边顿时相斗起来。嬴荡等有备而来,那孟贲三人果然是有万夫不当之勇,暗卫们竟纷纷不敌。
缪监不动声色,继续后退。
孟贲等三人将十余名暗卫都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殿前只剩下缪监和嬴稷。
嬴荡冷笑道:“不承想承明殿前的暗卫,也不外如是,父王把安全交给你们,我岂能放心?”
不料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怒道:“那么,寡人应当叫谁来护卫承明殿的安全,是太子你吗?”
嬴荡大惊,转头看到秦王驷拾级而上,冷冷看着他。
嬴荡纵是胆子极壮,此时积威之下,竟也呆住。但听得秦王驷冷哼一声,嬴荡只得转身下拜:“儿臣参见父王。”
嬴稷也从缪监身后钻出来,向秦王驷行礼:“儿臣参见父王。”
孟贲等人见到秦王驷带着大队侍卫上来,又见嬴荡已经跪下,只得停手,随众人一起跪下行礼道:“参见大王。”
秦王驷冷笑道:“太子好生威风,竟然可以带着人马杀进寡人的寝殿,是不是接下来就要逼宫弑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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