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溪境内,由于刚下过一场秋雨,整个山川秋林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中,导致肉眼都看不清十米外的风景,行进在泥泞小径上的张应元部大军也不得不减缓前行的速度,深怕一不小心就跌落悬崖,而追赶上来的汉家军王鹏部却在加快速度,在绝壁鸟道间攀援穿行,犹如深山猿猴般矫捷轻快。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道之所以难于行走,不仅仅是因为路途险峻,还有阴雨连绵导致视野迷蒙,路滑多泥石滚落的缘故。可以说,除了猿猴和常年生活在此地的本地百姓,没有哪支军队敢轻易在这一带行进。
如今,张应元部急于扩大战果,硬是孤军闯入多山的川北地区,自然被这蜀北险道所难,加上他们又都是江汉平原一带的水军,根本就不擅长在山地丛林行军,因而,一进入这里,他们就跟进入了迷宫一般。为了能够重新找回方向和补充给养,张应元只得下令就地寻找村落歇息。
不过,张应元的运气倒不错,就在他在深山里行进的晕头转向时,却巧合地来到了乾溪县境内除县城外最大的集镇-温泉镇。温泉镇也不算大,但在山高地险且人烟稀少的乾溪山区,也算是一重要聚居地带了。
温泉镇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街道两旁是低矮密集的民房,最好的建筑则是巡检司衙门,其实也不过是房屋多些的二进瓦房而已。温泉镇地处深山,许多百姓特别是生活在这里数十年的百姓没有选择离开,在他们眼里,左军也许不会到达这里,又何必麻烦地搬家转移呢。
在外人到来之前,温泉镇是宁静的,即便是下雨天,依旧有勤恳的百姓大清早的就去自家的田间地头垄土引水,到了晌午,俨然的屋舍间就冒出缕缕青烟,在整个雨季的天空中弥漫着农家饭特有的清香,即便是黄昏时分,他们也会在自家的院落里编着草鞋竹席,顺道唠唠家常里短。
不过,有些事情真的是难以预料,就在一小女孩同往日一样挎着小篮筐欢欢喜喜地跳上街道口的第一级台阶时,几个左军就横持着长矛从上面的竹林间冒了出来,一见到这小女孩就露出了一排黄白的牙齿,邪笑着就像几个要吃人的恶鬼一般,吓得那小女孩忙丢下篮筐跑了。
这小女孩的小脚丫刚下台阶,一支利箭就射了过来,然后就见一带着雨珠的箭簇戳进了小女孩的螓首之中,梳着两个桃花髻的小脑袋顷刻间就被染红,小女孩俯身倒在地上,血污晕染了水滩。紧接着,这几个左军很自然地踏着血水闯进了镇里。
一额头缠着白布的老农吧嗒吧嗒地正吸着水烟,看着屋檐下滴落不绝的雨水就露出了满面忧愁,暗想今年的收成只怕要打折扣了。不过,就在这时,他听见前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典型的军队行进时所传来的脚步声,整齐而有节奏,老农忙又转忧为喜:“娃她娘,快些把前些日子炊好的饼拿出来煨着,汉家军的娃儿们来了!”
夔州境内的百姓对军队并不陌生,而且也不像别处百姓一样惧怕兵丁,在他们眼里,汉家军的战士一来,就代表着村镇又要热闹一阵,什么军民大联欢、文化团巡回表演等娱乐活动也会跟随而来,这对于生活安静而单调的百姓们而言,无疑是最让人欣喜的时刻。
闻听前面有军队急促行来,同那老农一样,许多百姓都立即打开因下雨而紧闭的门窗,各家各户立即将储藏许久的好吃食都拿了出来,一些思春的大姑娘也羞答答地出了屋,想看看传说中英武帅气的“兵哥哥”们。
“你们!”就在那老农喜滋滋地看着前方跑来的军队时,才发现来临这里的不是汉家军而是身着鸳鸯战袍的官军,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官军,一时竟忘记了官军的德行,正在发愣时,一左军就呲牙咧嘴的走过来,一刀捅进了这老农的下腹,老农不解地低声吼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当家的!”一老妇人半挽着袖子跑了出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就大喊了一声,但没多久就被另一左军给残忍地屠戮于屋前。杀死那老农的左军现已冲了进去,一边将灶上的炊饼抓进嘴里嚼着一边翻箱倒柜,就在这时,屋后跑来一穿着靛蓝色花布衣裙的少女,这少女一见自家父母倒在地上,就忙喊了一声:“爹,娘!”
伫立在门口的三五个左军和正翻箱倒柜的那名左军一愣,旋即见这少女虽是荆钗布裙,倒也是粉妆玉琢,肌肤白皙,便都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那翻箱倒柜的左军二话不说丢下刚攮入怀中的布头碎银和腰刀就朝那少女抱了过来,门外的几个左军也忙关上大门笑嘻嘻走了进来。
巴蜀之地不但土地肥沃,物产富庶;而且水土养人,多才俊佳丽,如汉之相如文君,唐之薛涛,宋之三苏,皆是名震一世的风华人物,也正因为此,才有了天府之国的美誉。不过,这天府之国素来也是多难之地,先不说南宋末年因抗击蒙古侵略者而牺牲无数川民,光是所谓的“张献忠屠川”就导致此地成了人间地狱。
杨明自然也知道四川在明末年间就即将面对被屠戮殆尽的罹难,所以他一扎根四川就积极地准备在满清、张献忠、左良玉等武装力量到来之前力保这块膏腴之地不变成人间地狱。但现在他还不能全力保证每一个村落不被流贼兵匪所戕害,因而温泉镇遭此厄运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大腹便便的张应元下了马,沾满泥土的皮靴一踏在布满青苔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