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宇爱干净.被囚禁的那段时间司马荼兰几乎做尽一切下人该做的事.为他擦脸、擦身.甚至是端屎倒尿.沒有嫌弃亦沒有怨言.胜过天下任何一个贤良妻子.
不见希望的绝境中.司马荼兰一遍遍告诉易怀宇.这只不过是个小小坎坷.如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风风雨雨一样.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到那时他仍是威武傲然的大遥皇帝.而她则是站在他身侧.永远支持他的皇后.
或许是那些话形成了神奇的保护吧.易怀宇并沒有在艰难险恶至极的危机中死去.
他活了下來.亲眼疼爱半生的继子易宸暄凄凉死去.白绮歌和易宸璟爱而别离.他倾尽半生心血建筑的大遥王朝又一次走过混乱危亡.天下定.国安然.
昭国恢复独立.新的势力在异域崛起.易怀宇一统中州的野心终归还是破碎了.不过令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着从失序走向稳定的遥国.心里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样难以接受.
他还活着.他深爱的妻子和孩子们都还活着.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庆贺.
“璟儿从夏安遗族那边回來闹得一身伤.朕让他歇息一段时间.之后再商量继位等事宜.”仍旧是朴素干净的寝殿内.易怀宇精神抖擞.坐在榻上浅笑吟吟.“遂良啊.小阵雨裁了也顺利出嫁了.你这个老鳏夫是不是该顺着朕的旨意搬回宫里.以后天天陪朕下棋解闷.别说你忙这忙那的.都辞官归隐了.你还胡乱忙些什么.”
刚刚才把女儿嫁出去的偶遂良有些伤感.叹了一声.不无羡慕地望着并排而坐的遥国皇帝和皇后:“陛下有皇后陪着.还要末将來碍眼么.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去找太子妃.向她讨教各种奇门兵法呢.”
“急什么.那丫头注定是我们易家的人.跑不了她.”司马荼兰得意扬眉.伸手在易怀宇臂上重重一捶.“幸亏当初我拼命阻拦不让他把绮歌撵走.若失了这么一个能征善战又聪明贤惠的儿媳妇.这亏上哪里补去.说到底还是璟儿眼光好、命也好.虽说沒能娶到红绡公主.一番辗转后能得绮歌为妻更是幸运.反正我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儿媳妇.以后你们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替她出头.”
司马荼兰的脾气一如既往.泼辣.率直.似是又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爽快的她.无怨无恨.只有爱憎分明和一片痴情.
一切仿佛归于原点.在所有矛盾都消弭后重新开始.拒苏诗韵香消玉殒已然不在.司马荼兰却代替她将柔情与忠烈一同传递给易怀宇.哪怕他们都清楚.易怀宇已是时日无多.
大概是从几年前开始.易怀宇寝殿和御房的灯油中就混入了无色无味的奇毒.那毒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易怀宇的健康.让他迅速衰老、枯槁.与保养得当的司马荼兰相比.愈发不像般配夫妻.易宸暄在打算发动宫变之前加大了用毒剂量.潜藏在易怀宇体内的各种隐患齐齐爆发.如果不是傅楚亲自出面请來毒医出手.许是白绮歌回到遥国之前他就已经一命呜呼.
想起那个脾气古怪的毒医.易怀宇忽地沒了笑容.
病榻上见毒医第一眼.易怀宇便怅然若失:“你……像极了朕的一位故人.”
“是故人.还是冤魂.”毒医冷笑.对百姓颂赞的皇帝毫无敬意.“我救你是在傅楚的面子上.其他事最好别谈.不然把解药换成更猛烈的毒药.这种事我不是沒可能做出.”
那之后他陷入长达数日的昏迷.醒來后毒医已经离开.易宸璟亦对与毒医相关的事情绝口不提.
“究竟是谁呢.毒医……毒医……”易怀宇的喃喃自语引來司马荼兰和偶遂良好奇.对视一眼.齐齐投來询问目光.深吸口气握紧手中茶杯.易怀宇也微带着疑惑:“你们不觉得毒医很像一个人吗.朕怀疑……”
“大概是沈国师的亲人吧.”不需要易怀宇明说.偶遂良已经猜到.表情面色却平和上许多.
傅楚少年老成.才华横溢.知天文、晓地理.对治国韬略和势力关系有着独到目光.那风度性格像极了昔年的国师沈君放.事实上当初傅楚入宫时就已经被偶遂良注意到.他私下问过易宸璟.知道傅楚是沈君放的传人.再毒医的眉眼与沈君放依稀有三分相似.基本就能猜到毒医与沈君放的关系.
“这样说來.以前君放似乎曾提起过.他家里有精通医术的亲戚.如此一想倒也合乎情理.”司马荼兰若有所思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面上几许黯然.“一转眼这么多年了.他的墓我从未去拜祭过.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怪我.”
这话放在过去可能要引來易怀宇怒火中烧.可如今.他只感觉愧疚凄凉.
“陛下身体康健那些年.年年都要去沈国师的衣冠冢一.后來沒什么时间精力了也会吩咐下人去把墓碑打扫干净、奉上祭品.娘娘若是想去.何不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与陛下一道去走走.能见陛下和娘娘重归于好.想來沈国师泉下有知.也会安心瞑目吧.”了眼默不作声的易怀宇.偶遂良淡道.
司马荼兰和易怀宇多年恩怨的症结.一部分在于司马原.一部分在于沈君放.而沈君放是导致二人决裂的直接因素.偶遂良对那三个人之间复杂关系最了解不过.旁观者清.他明白一切事端都不过是场悲哀的误解.或许把当年的矛盾都摊开來晒一晒.许多乱麻便可迎刃而解.
沈君放到死都未能如愿的事.若是可以.他想代为完成.
易怀宇沒有拒绝偶遂良的提议.沉默半晌后唤來陶世海吩咐备车.竟是一刻都不肯等.急着想要早些到那片芳草蓊郁的小林.再拜祭一次无名墓碑下沉睡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