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解禁杨花, 蒙蒙乱扑行人面。是夜时分,缪转在周匝的空气依旧是温润中带着稀薄的暖,但诚不十分燥。
帛逸敛目定神,扶殊儿在铺陈着厚厚草垫儿的石榻上坐下来,定神抬首时,语气带出很轻微的怅然:“殊儿,你的这副身子骨经了这阵子休养,已恢复的差不多。我也可以……帮你把眼睛复明了。”他一顿,低低苦笑。
“你……帮我,把眼睛复明?”殊儿下意识启口,满当当全然是不能理解。很显然的,她实觉帛逸眼下这话、这语气怎么都是古怪的很。
意识到自己方才不经意的情态流露,帛逸忙敛敛不知飘转到了哪里去的神智,颔一颔首:“对,我帮你。”吐口便又是一向持着的那么分轻快。
这次语气里那些个不合时宜的阴霾之态似乎一扫即空,殊儿这心境也就跟着明朗起来:“真的?”问的下意识,但她同样下意识就很开心,“这么些日子你陪伴在我身边,而所带给我的也无外乎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像。”她垂垂空洞的眸子,几丝黯黯然的失落不达眼底,旋而又一转成了渐浓的惊喜,“我都还没有仔细的端详过你,倘使我这一双眼睛当真可以复明,帛公子,我要好好的看着你、看清你,把你深深的……刻进我心里面去。”她的声波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宛若沐浴在温存晨光下、微雨下的清碧的西子湖水。
这脉声波贴烫着于帛逸心坎儿间滑过去、再滑过去,转转的一尾游鱼一般,便是足令他动容、令他惬意的好风情。虽然殊儿这话听来,似乎与对帛逸可否救治自己眼睛一事的信心无关,她只是最单纯的在阐述自己眼下的真实心情。
帛逸错目,似做了亏心事般的没有由头。他心中忽地溢开一片瑟疼,在这种十分作弄的酸涩疼意之下,他握拳抵唇平复半晌,到底沉沉的启口:“你可知我们当日身受重伤、又被海水那样沉浮冲洗极尽折磨……为何却没有死去?又是为何得以重聚在了一处?”
他问的突兀,话锋转的不合时宜。殊儿颦眉略略,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也是她心底下经久持着的疑问,她当然不解。
枯木柴堆燃起的星星焰火照不亮整个世界,但可以照亮方寸大点儿一片视野。这便足够了,对于两个相互倚靠与鼓励的人来说,当真足够。
淡淡光影蹿动,帛逸敛目,明知道殊儿是看不见的,但再抬首顾她时,面上那怀神情还是变得肃穆许多:“你可还记得在你晕倒之前,我给你的一件东西……那不是珍珠,也不是微小的夜明珠。”于此一顿,语气愈重,“而是鲛珠。”
俨如心口被抡了一记重锤,殊儿甫震!
帛逸在这当口起身,双手负于身后,且思且言、辗转踱步:“你们上官家祖上流传一件至宝,名曰‘碧玺引魂兔’。”
殊儿又是一震!她从不曾对帛逸道出过自己的身份,却未想到,他居然知道她是上官家的小姐!还知道上官家这件在七年前被意外毁去的所谓至宝……
“传这碧玺引魂兔可活死人、可肉白骨、可令逝者回魂、可将命盘逆转;修道之人得之则可白日飞仙,凡夫俗子得之则可延寿百载……”帛逸没有管顾殊儿面上流转着的情态变化,坦缓着调子自顾自继续,“成百上千年来,引得天下之人尽皆向往、大动心思。”复又一停,旋即霍地大笑起来,眉目却是平和的很,“其实传说毕竟是传说,那白玉雕琢的兔子除了年代久远以外,也煞是普通。”这时他复回身折步,一步步走到殊儿面前,于石榻将身子落定,颔下首去,如炬目光定格在殊儿眉心紧蹙的精致面孔,“所堪被称道的,只有它的一双眼睛……那是深海鲛人泣泪所得的鲛珠!”
“鲛珠!”殊儿甫地一抬首吐口。
帛逸所言委实令她晃神,而那碧玺引魂兔一双眼睛乃是鲛珠之说,她更是闻所未闻。她虽为上官一脉的嫡系传人兼族长,但她又真真是委实枉为了这等尊崇称傲的身份!对于这件机缘巧合毁在自己手上的传家之宝,她所知道的竟然还不如帛逸这一个外人知道的周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