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正是昨天那人,保安一把将女儿扯过去,那家伙说:“你个老杂种,你以为就你聪明?昨天没打死你是不是?嗯?!我把你姑娘当狗养着,整天吃香喝辣,一人挣两三个人的钱,你他马土老帽还想怎么着!
我告诉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你给我马上消失,别让我再看见你!听见没,滚——”
郑贵福不滚,他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又已经把她拉到了胡同里,怎么能轻易就滚呢?非但不滚,还跟拉他女儿回洗浴城的保安扯起来,挨了嘴巴老拳也不放开,宁死不撒手!
眼看父亲吃亏,女儿哭得什么似的,招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没谁敢参言,瞪眼看着你来我往地叫骂踢打,郑贵福还是不松手。
那个为首的男人不耐烦,认为掉了自己的面子,喝令手下就在大门口持刀猛砍郑贵福的脚筋和手掌,郑贵福的两脚脚筋和一个手腕被砍断。杀红了眼的保安们不顾被溅了满身“土老帽”的血,他们又在郑贵福身上乱捅了几刀,直到郑贵福不能动弹为止。
女儿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父亲被打残,哭得声音都没有了……
那个叫“七哥”的人嘴里叼着烟,抬脚笑着把郑贵福趴在地上沾满鲜血泥土的脸拨过来拨过去,用鼻子哼道:“你个老灯倌,也敢和我叫板,我叫你这一辈子在地上爬着走。”
说罢,摆手带保安们拖起小秋扬长而去。
后来有人偷偷告诉他,这个“七哥”是市工商局长的儿子,没人敢惹,法院、检察院都有人,打你也白打,赶紧回家。
这场天生横祸的到来,把郑贵福给搞糊涂了。虽说他的一条命最后在女儿的努力和医院的挽救下捡了回来,可全身瘫痪,巨额的医疗费对于他这个普通的农民,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辛苦一辈子,都无法挣来这么多的钱!
不知女儿跟什么人借来的,自己一个老农民什么时候能够还上这笔钱?更让他欲哭无泪的是,一年多过去了,一家人求助的司法和有关部门没有地方能给他们一个公道,真如人所称的那样。直到郑贵福自杀,女儿小秋也没回来,生死不知。
一家人便散了。
老人最后擤把鼻涕沙哑地说,“过去俺拚上性命跟上***打仗时光知道要解放,建设新社会,可解放这些年了咋又出来个黑社会呢?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说到这里,程贵阳戛然而止,不说了,抽出一支烟续上火狠吸一口,咳嗽几声。
“后来呢?”女记者问。
“这么说你愿意听吗?你今天来大概不是想听这些的。”
“说,”她看了看表,“我愿意听。”
“那好。老人当时对我讲述这些事,我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偶尔笔在本上记下点什么,多数时间就那么一直望着他。
讲完了,老人叹口气:‘人到什么时候,也不敢欺天哪!可惜现在没个说理的地方,我这一身病,这辈子讨不着说法,我就这么到阴间找儿子去,不甘心哟!嘿嘿嘿……’老人泪水在苍老的脸上流成两条黑色的小溪状,瘦削的双肩在我眼前大幅度地抖动着。”
程贵阳说,说实话,他这个当过兵的显然激动了,感到自己脑袋的一根根神经在蹦。
老人所说“水之恋洗浴娱乐中心”和“七哥”,恶名早有耳闻,也知道背后庞大的关系网奈何不得,但老人家今晚慕名而来,偷偷找到家来了,自己这个市委书记秘书能再把他推出门去吗?
老人一边擦泪水一边指着满胸陈旧的勋章说:“请你看看这是什么?秘书同志!我跟着***到过山东,到过四川和海南,也去过朝-鲜!我打过国民党,打过日本,打过美国!这是打败敌人的见证,懂吗!?”
他站起身在满胸的勋章中寻找着,一个两个三个……终于找到了,他揪起前胸给我看:“你瞅瞅,这就是打败法西斯血战台儿庄的奖章!这可是战区司令李长官亲自发到我手里的哟!不管用了……”
说着老人从兜里摸出一支“达西牌”劣质香烟,似乎想起来什么,抬头看看亮堂堂的房间,把皱巴巴的烟卷又放回兜里。
我万分理解这位不速之客——老人内心感受和痛苦心情。这不单单是一种感情上的问题,而是有更深一层的含义。看着老人那深沉混浊的眼睛,平静了一下心态,我弯腰从茶几上拿起红塔山香烟,撕开,递给老人:“抽这个。”
老人犹豫一下,还是点着了自己断了一截的那支烟,此后一直勾头抽着,不再说话。
后来老人告诉我,在好心人的暗中指点下,思考再三,他决定求助于我。
他说,儿子死后,**说理的事他就接过手来。这二年,跑过县里市里,开始还有钱打票,坐车来,后来没钱了,这六七十里地就一直凭他的老胳膊老腿来回跑路,也跑过省城,跑过北京。
到头来才明白,跑政府、**、省委和公-安-部那是白搭,解决的还得是地方。可公安办了,检察院压着,检察院办了,法院退回,扯到如今。
手里费尽心血讨回的“上方宝剑”也成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等于废纸一张。那些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活得照样天老大他老二!
一看到这些废纸,老人更心酸,常常是疑惑不解,感慨万千,“奶奶个熊!这年头是咋了呢?好像黑社会比政府还厉害,真就没个说理的地方啦?唉,我啥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