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进到屋内的时候,对上的便是屋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十数人的目光,而在这其中,尤其有两道目光格外的凌厉。黛玉先不去管那些,只端端正正地向贾母行了礼。自家哥哥说了,在外人面前尤其要注重规矩仪态,礼多人不怪,女儿家的名声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今日因是贾母生辰,屋中多是京城中大小家族的当家主母。原本对前些日子在东平王府发生的事情,各自都有所耳闻。此时见了黛玉一进门,无论是见过的还是未曾见过的,都不自觉的眼前一亮。这位林家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见此行为举止却极为的落落大方。这等进退有据的模样,可不是一天半天能磨练出来的。
比起这位幼年丧母的林家姑娘,众人再看看那位依旧躲在南安王妃身后的梓云,心中各自都叹了口气——差远了。
梓云并不知道屋中众人的内心思绪,她此时见了黛玉犹如见了仇敌一般,娇嫩的小手拼命扯着南安王妃的袖子,一双眸子也带着些得意和炫耀的看向了黛玉。
南安王妃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梓云的手,安抚了她一下。这才一脸笑意地看着黛玉笑道:“这位就是林家姑娘吧?我久居京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婀娜多姿的可人儿呢!莫非真是南方的水土养人不成?”
南安王妃这一番话,让众人当家主母的面色都不由地一变。这位王妃这简单的几句话,一说林家姑娘身形柔弱面色白皙毫无端庄郑重的主母之姿,二说林家不过是地方官员在京城毫无根基,唯一的靠山贾府此时也有摇摇欲坠之势,没什么怕得罪的。
众位夫人都是在后宅混迹多年的人物,听了南安王妃这话,各自多了几分思索。有那与林家交好的几户人家,转头看看西宁郡王妃今日也未到,不由地暗自叹了口气。看着黛玉的眼神也都有几分无能为力和同情之色。
黛玉深受自家哥哥和义母教导多年,这点儿后宅手段现在早已摸得透透的。此时听了南安王妃这话,她先回头望了贾母一眼。至于贾母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却不想理会。看那一眼,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是注重孝道的,没有其他含义。
再回过头的时候,黛玉笑吟吟地看着南安王妃,语气犹如珠落玉盘,清脆剔透:“南方的水土的确养人不假,只是比起杨妃那等神仙姿态,比起甘南道吴夫人那菩萨心肠,小女不过是山脚一瓦石尔,平白污了众人夫人的眼睛,王妃谬赞了。”
黛玉这番话说的是落落大方毫无烟火气息,听到众位后院夫人眼中却不啻于惊雷入耳。杨妃是谁?那是太上皇在位期间最宠爱的妃子,她出身苏杭,不仅容貌一等一,论起为人处世那也是一等一。只可惜红颜薄命,年方三十就去了。至于另外那位甘南道吴夫人,那可是在南方赫赫有名,听闻其布施修路无一不做,其夫君步步高升,年年吏部考核拿优等,何尝没有她的功劳苦劳?
这位林家姑娘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两位夫人,是想告诉南安王妃,别以为我南方的女儿家就没有出众的?还是想说,妇道人家不懂得帮衬夫君也就罢了,还整日里算计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嫌丢人?!
如果是前者,还可以当做是小女儿家的赌气;如果是后者……众人夫人心底默默地吸了口气,一个两个地抬头仔细打量了这位林家姑娘一眼,心底那口气又一点点的吐了出来,只觉得屋中突然闷得喘不过气来。
总听闻林家长子小小年纪就见识不凡、风姿卓越。现在看来,这位林家姑娘,也要重新多考量了,众人心底做了如此评断。众人的复杂思绪且先不说,单说南安王妃听了黛玉这话,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
她知道的比屋中众人知道的要多得多,因此听了黛玉这话,也很确定黛玉的意思,就是后面第二种意思。她确实是在嘲笑她整日里搬弄是非、蝇营狗苟!只是杨妃和吴夫人这两人的名头太大了,南安王妃也不敢指斥黛玉说的不对。因此她思来想去的半天,最终也只有皮笑肉不笑地拉了黛玉的手:“果真是敏妹妹家的孩子呢,和敏妹妹一般的能言善道!”说完这话,她生怕黛玉又说出什么让她无言以对的话语来,连忙拉了梓云的手笑道:“前些日子听闻林姑娘和我家小女发生了些不愉快,今日看在老太君寿辰的份上,不知林姑娘可否能原谅小女当日的莽撞?”
梓云大急,母亲在家时不是说随意糊弄几句,那林家丫头就不敢多说了吗?怎么到了现在,还要自己向这个人赔礼道歉?!
“母亲!”梓云不管不顾地喊出了声,屋中众位夫人各自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却默默地将梓云这个人连同这个名字,大大地打了个叉。骄慢无礼也就算了,还看不清楚形势,谁家娶了这样的女子,真真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挖坑埋了吧,将来还有何颜面见自家祖先长辈!
南安王妃也急了,这孩子怎么执拗起来,就这么的没眼色呢!没见到屋中众人的脸色都开始的淡淡的了,怕是今日出了这门,第二日京城关于梓云娇蛮任性的流言也满天飞了!
见到这母女二人在这里互相掰扯,黛玉默默低头,再抬头已然是泫然若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上此时万分复杂:忍耐、忍让、委屈、大度、宽恕。众人还未曾分辨出更多的情绪,就见得黛玉盈盈几步,一个大礼叩拜到了南安王妃脚边:“王妃说的及是!当日不过是我和梓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