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的过程异常漫长,甚至近乎残忍。
沾血的棉絮撂了几个箩筐,薛太医用锋利的尖刀割下她腿间黑红的腐肉,摸索着左肩错位的裂骨。
其血腥的程度,祁睿都无法忍心看下去。
从始至终,樊若梨都没有申银一声,咬紧牙关,倔强如初,唯有枕间已被汗渗透,眼泪无法克制地涌流。
“坚持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别怕——”祁睿擦着她涔涔的细汗,说着安慰的话,而有趣的是这些话,似乎她也曾对他说过。
薛太医手中的刀泛着粼粼的红光,整个内屋中静得只剩下窗外树的莎莎声……
一分一秒,漫长得如焦灼的黏浆……
疗完伤后,薛太医深舒一口气,用布绸擦干殷红的双手,说:“老朽已然尽力,樊将军已无大碍,只不过——”
薛太医向樊若梨投去敬佩的目光:“妖铃之毒,乃天下奇毒,非老臣之力能解开,妖铃之毒不在其致命,而在于其增加疼痛,常为刑讯逼供极其重要的犯人所用,樊将军能忍而不吟,毅力惊人,实乃令人佩服。”
祁睿唇边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点头道:“妖铃之毒,我早就领教过了。”
樊若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华美的房梁,脑子里一片混杂,疼痛还在碾轧着她的身体。
“祁王——”她羸弱地唤道。
一直语不成言的樊若梨突然张口叫他,让祁睿着实一惊。
“什么事?”祁睿靠近,发现她的眼里早已酿了一汪泪泉。
“告诉我——”声音如寒风中战栗的海棠花,轻轻地抽噎,“一切都是一场恶梦,一切都不是真的——”
“宁儿还会娶我的——对不对?”眼中的泪闪闪泻出,像天上的银河。
“若梨——”樊若梨的痴情让祁睿有些心涩,“帝王之家无真情,天下好男儿遍地,你又何必如此愚拗呢?”
樊若梨闭上眼睛,裹住满满的泪水,昏昏地睡了过去。
睡了就不痛了,等到醒了,噩梦会不会就结束了——
轻轻的,坠入氤氲甜蜜的梦中,过去的一幕幕像一幅淡淡的彩墨画,慢慢舒展……
宁儿还很小很小,后花园的桃花簇簇的盛开,处处红光掠影,香飘肆溢……
她轻笑着在花丛中穿梭,踏过片片绯红,回头对小宁儿做了个鬼脸,追我啊,追我啊——快来追啊——轻朗的声音随花香萦绕在桃林中。
宁儿呵呵笑着,迈着笨笨小小的步伐,在成片的桃花中,左顾右盼,寻找比桃花还美丽的樊姐姐——
她突然看到花丛间飞舞着一只漂亮的花蝴蝶,想扑过去逮住送给宁儿作宠物——
稍不留神,宁儿从后面环住了她的大腿,抓住了,我抓住你了——
她回头宠溺地抱起小小的宁儿,在怀里轻轻地晃,伸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尖,宁儿最厉害了——
桃园里回荡着宁儿稚嫩的声音——
——将来——我要娶姊姊过门——建一个好大好大的金屋子——把姊姊藏起——谁也抢不走——
呵呵——呵呵——湛蓝的天空下衬着姊弟俩幸福的笑容——
——好,姐姐等着那一天——
熟睡中的樊若梨眼角滑出一道泪痕。
“梦中也这么委屈吗?”祁睿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轻轻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