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家药铺开始营业,家里许多地方还急于修缮,人来人往,敲敲打打,甚为喧闹。
方观卿在家中呆不下去,溜出去躲在方家院后的一片小林子里小憩。
晌午时分,樊若梨来寻他。
树影婆娑,斑驳的阴翳下,方观卿以书掩目,似乎已经睡熟。
穿着素衣长袍的方观卿在芜草之中,如水中月,镜中玉,越发清逸俊秀。
樊若梨刚要唤他,就听见他覆在脸上的书卷后传来幽幽的轻笑。
“只闻你身上的鹅梨味道,就知道是你来了。”方观卿把脸上的书拿下来,坐起来,向着樊若梨笑得分外和煦。
“原来你在装睡呀!”樊若梨笑着责备道,“家里那么多活儿你不做,跑这来偷懒,亏我还以为你在读书呢,等会儿告诉夫人去。”
樊若梨没有催他回去,反而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晒日光浴,听鸟儿啁啾,虫儿呕哑,也别有一番情趣。
樊若梨一过来,满身的梨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方观卿深深嗅了嗅,感叹道:“姑娘穿上这流纨素的裙裳,配上宛如梨花的体香,可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樊若梨自小听惯了大臣的阿谀奉承,受够了侍从的虚与委蛇,什么超凡出尘,什么美若仙人,张口闭口将军神武,将军英明,直教人烦不胜烦。可同样的话从方观卿嘴里说出毫无矫揉造作,竟是另一番风度翩翩。
“方公子说笑了。”樊若梨抬起胳膊闻了闻,不觉得身上的味道很浓,“我身上的梨香并非体香,是从小熏梨片儿香入了肌理造成的。”
“我刚出生的时候,娘说我身上带着梨香味,其实那也不是什么梨味,只是小孩子的奶香味。”樊若梨想到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语气愈加轻柔,“以后,娘给我用的物品一律用梨片香薰过了,说不能把我身上的清气掺混了。长大之后,我也习惯了梨香,龙涎城每个人都爱龙涎,而我嫌龙涎过于奢靡浓香,从没用过,还是天天薰梨香,再加上我相公喜欢吃梨,身上的味道日积月累,不免侵入肌肤,这味道就怎么也去不掉了。”
说道自己身上的梨香,樊若梨有苦说不出,那股香味如影随,在宫里遭暗杀时,就因为这香味差点没逃走,去刺杀敌军将领时,即使蒙着面,还是被人认出来。
方观卿听到樊若梨第一次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喜从心出,但听到她提到“相公”时,面色立刻沉下去。
樊若梨沉静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方观卿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我相公突然不喜欢吃梨了,还说我身上的鹅梨味儿,十分恶心。”
想到痛处,樊若梨垂眸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听说樊氏长女樊若梨身上也有天然梨香,那你身上的梨香是否和她有异曲同工之妙。”方观卿不想樊若梨滔滔不绝讲她的“相公”,只会让他烦厌,让她痛楚,于是移开话题。
他又说道:“樊若梨生前受尽凌辱,死后身首异处,鞭尸曝晒,致死不得安生。你的身世虽然凄楚,但比起可她要幸运的多,人生在世,苦海无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好好活着,自暴自弃,一心求死,只会让那些贪恋人世却不幸早逝的人们无尽惋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