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是深宫岁月容易过。
委实是容易过,争着、抢着、企盼着、算计着……一日日白驹过隙的就这么流淌了过去,时间的概念从來就不明显。
而冷宫里的岁月比之深宫,却难熬了许多许多,更简直就是两重截然不同的大天地!
时间这个东西的概念很是模糊,快慢与否取决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过于无聊,无聊到只能就着寂寞來做消遣的地步了。
就这么挨着挨着的过了五日,这五日漫长的比之五年也未见得不及!
晨曦时分,我与酌鸢相对着坐在垂杨柳底下,又开始了百无聊眼的一搭一搭无边絮叨。沒有办法,实在无聊,以至我们一坐下來聊天儿,就总会聊着聊着就不经意的开始以相互刺激为乐。
她饮着白开水做着品茗状:“霍扶摇,你到底是怎么进來的?”
这果然人一无聊就容易脑筋不灵光,我进來都大几日了,她才想起來问我这么高深莫测的问題!
其实我知道她本不想问的,进都进來了,为什么进來的还有那么重要么?只是因为实在沒了什么新鲜的话能说,只好揪着这事儿好奇一把的添些趣味性。
我也饮着白开水做着品茗状:“馥婕妤她害了我腹中的孩子。”
“馥……”她嘀咕一阵,在心里头竭力回想着这个封号,须臾侧目蹙眉,“沈兮云?”
我沒答话。
她“呵”声笑了一下,隐约记得她进冷宫时我过來看她,她大抵是说过兮云心也不纯、人亦是靠不住的这诸如此类的话。时今看來她倒是有先见之明,桩桩件件的还真就让她这么着全都应了。
其实若论道起先见之明,我又何尝沒有?之所以看起來是如此的后知后觉,予其说是因我太信赖与兮云之间看似深厚的感情,倒不如说是因为我太怕失去,故而有些事情心里明明清楚,却从头到尾都不敢去深想,拼命压制哪怕些微的深想。
“然后?”她的语气平缓,悠哉悠哉的问的不痛不痒,像在听一个无聊透顶的故事。
我亦如她一般悠哉悠哉、不痛不痒:“我就揭发她在宫中私会男子。”煞是寡味的抿一口同样寡味的白开水,“结果揭发不成,点儿背的反把自己送到了冷宫里。”语气一落,还是沒能忍住咬牙切齿。
不过说实在的,我突然觉得原來白开水喝的慢了、装的煞有介事了,居然也可以品出一股子茶的味道。果然一切皆是化现,一切皆是假象,万物万事都是由了一个心造、一个念造不假啊!
气氛重又沉默下來,酌鸢淡然的喝着已经半凉的白水,不再搭理我。但她即便面色从容如故,鼻息里那浅浅一声不重的叹息还是被我听到。
沒什么好说的,但心里很是异样。在这个青灯古殿鬼神路的地方,同为沦落之人的我们两个,似乎时不时的也会燃起一阵阵惺惺相惜。当然,这得看心情。
可见这日子经天连日过得到底是有多么寡味、又是多么多么的无聊加厌倦!我终于十分切身的体会到了,原來冷宫里头那些易老易逝的红颜并非一定就死于惆怅和无望,大抵就是向我这样无聊着无聊着就厌了世,以至自己不再想活。
人的意念是最重要的,这个不想活的念头与日俱增,太过深刻、太过剧烈,这副皮囊就会跟着起了反应,生出各种病症,亦或者连病症都沒有,好好儿的说着说着话、睡着睡着觉,生命便会如过漏斗一样流逝干净,灵魂便在不经意间就透体而去……
所以安侍卫的突然出现,无非为我与酌鸢这似乎只剩下黑白两色的黯淡世界,添置了一道十分夺目耀眼的光泽!
那是在晌午过后,就着夏日天幕正当炎炎的殷红日头,他就这么冷不丁的出现在了冷宫这处清索院落,且肩上挎着个褐色的包袱。他把包袱往身后跟着的蝎公手里一递,要他为自己放进一间向阳的小房,似乎打算就这么安下身來。
他的右手则亲自提着一个十分大的四层六角食盒,冲我递了个眼色示意我过去,边将食盒往小石桌面儿上一置,掀开盖子,里边儿装着的是一些甜糯的点心、各式各样的蜜饯、时令水果、多种干果、一包包分好的闻來喷香的好茶叶。
心知这该是给我准备的了,果然都是极好的东西,看花样、看品色,甚至比锦銮宫小厨房里平素供应的都还要好些。
但我不关心这些,我关心的是安侍卫他怎么就会出现在这里?这儿可是冷宫啊……
我不想欺瞒自个的本心,是,我承认这几天几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越是得了空闲越是竟日沒事这想念便越是见了鬼般的强烈……一丝丝、一厘厘的细致入微,宛似一把把极为锋利的小刀把我的身子我的灵魂一寸寸的凌迟开去!滋味诚然是十分的不好受,宛若火熬、宛若冰滞。
我明白入了冷宫后,日后要见他一面只怕会更难;可我也更明白他会來看我,且他一定不会不管顾我,会为我想办法、竭尽全力使我这个一身孽障的罪人少受一些苦楚。
但事情当真超过了我所有的预期,我只知他一定会來看我,可我并不知道他会來的这么早、且看这架势似乎还有了常驻冷宫的打算?
來不及多想,我匆匆跑至他跟前蹙了眉头十分关切:“你是被放逐了?为了什么事儿被放逐的?是不是因为我?”又一黯然,鼻息幽幽一吐徐气,“对不起……”
他兀地抬手握住我冰凉的手掌,掌心传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