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重回秀女宫时,已是夜深人定。
在玉华池边不觉,越往回走便越是心觉忐忑。这个时辰我方回去,已是不守规矩,心里生怕管事嬷嬷责备、作难于我。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打着哈欠的管事嬷嬷自回廊过道缓步走出,见我回来时,不仅不曾对我加以苛责,面上、眉目间反倒是鲜少得见的许多慈意。
我心中实在奇怪,但也只是抿抿薄唇行了一个礼仪,旋即径自绕过花苑、回了自己的那间厢房不提。
夜深如海、寒霜又下,即便六月初夏的深夜,依旧还是透露出几分薄凉的。一轮梨花月在夜阑间时隐时现,柔柔清风拂髻过面。我忍不住打了一个瑟粟,身体已是极其的疲惫了,便连欣赏夜景的情致都再没有。
安侍卫并未如上次那样送我。待我淡淡言出那句“一切随缘”之后,纵心下有虫蚁啃噬、难舍难分的一股缠绵之态,还是竭力按捺住非止一端的乱绪,决决然转身离开。
借溶溶月的倩影与夜的清辉行出一段距离后,心念一动,终还是忍不住,我昙然回首。
只见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抬头望月,青衣儒袍并着坠玉束带和风起舞。加之落在身后地上的一道狭长乌尘影子,衬扯的他于深沉中多添几分清冷与空灵。银辉浅洒,那样绝顶的锋芒、那般无双的气韵,着着实美得惊人……
绕过花苑上了回廊,一路轻车熟路的回到厢房,轻手轻脚推开门步入进去,兮云已经歇下。
但厢房之内懈上,一盏青莲花烛台里仍有一痕烛火未熄。心知是兮云有意为我留着照明的,心间不由溢了丝丝缕缕的感动出来。起先微弱如蛛丝,即而渐渐变多、变繁,便十分的涓浓。
梳洗之后,我吹灭了那盏烛台,借着月色挑了湘妃帘、步入寝室,躺在兮云身边安歇下来。
兮云睡得并不沉,我细微的足步声便将她惊醒:“扶摇。”转眸便见她睡眼惺忪的徐唤我一句,“你回来了?”
我颔首:“吵到云姐姐了。”
她阖了一下长眸,浅一摇首,带着昭著的慵懒:“总管公公唤了你去做什么?”
微弱的声线落在我耳廓里,却做弄得甫一惊蛰:“总管公公?”我铮地侧首,心下一哂。小一晚上我都在玉华池畔陪着安侍卫,何曾见过了什么总管公公?
兮云这个时候实际是半睡半醒的,人也并不十分灵秀,又懒懒儿解释:“入夜没多久,有蝎公到秀女宫传话……”于此翻了个身,将身子平躺、纤眸闭阖,“说你被总管公公叫了去,可能会晚些儿时候回来,叫嬷嬷……别为难你。”渐如晚风微弱,她已重坠了阑珊梦寐。
我心下温润。
且听着话儿,心间思绪却兜转思忖没有闲暇。于此时,我已将个中事态明了个大体囫囵。
定是安侍卫帮了我这一遭……
他既是皇上极其倚重与信任之人,在这宫中地位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定是他一早托人打点一切,要总管公公差人往秀女宫传话,只说我是被总管公公叫了去。
后宫脉络盘枝错节,他自有相互拂照的关系网。
素闻这位总管公公亦是皇帝宠臣,曾一度与皇帝同吃同住、情义甚笃,便是连素来傲视一切的梅贵妃都设法子巴结于他,可谓只手遮天权倾一时。但又忠心赤诚的为皇上效命,平素也无太大逾越,想也是位精明干练的人……安侍卫可以请到这样的人为他圆谎、为我解围,自身所受皇恩与荣宠、身份与地位,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念及此,竟跟着又一念并蒂。先前对于安侍卫要我一人独回秀女宫的失落,在这瞬间昙然便散。如许感动漫了心扉,浮上眉梢眼角,带起些许湿润。
他的心思如此细腻;他为我考虑的,如此周全……
“咣——”
清越的更漏声将这幽梦剪破、变残。夜的荧光影影绰绰跟着筛洒进来。
困意和着倦意一起袭上,我合了眸子,伴着温存繁绪安然入梦。
有桂花甜腻的清香转转的飘转连绵、入了鼻息,我好梦安然。
。
昨夜里睡的极晚,直接搅扰的今个便起的也晚了一些。
还好阳历七月七日便要秀女大选,一通规矩礼仪的学习、以及各种走形式的拜会也就开头紧些,这些个日子便有了大把空闲时间,故而我的嗜睡并不显有多打紧。
一觉醒来,不见了兮云。
我权且梳洗更衣,对着雕花铜镜挽清丽的随云髻。这阵子下来,我已可以将几种西辽宫中常用的发式,挽的熟络干练。
足音袅袅,兮云在这时掀帘子进来。见我已梳好了妆,便凑到我耳边压低音色悄言:“扶摇,方才我觉得心口发闷,便出去走了走,不想无意洞悉一事。”
见她如此谨慎,想来定是大事。而这之间最大的大事,莫过于倩舞涓的……
我侧眸未言。
兮云敛了一下眸子,复接口道:“却听到有宫娥三三两两的议论,新晋的倩舞涓……出了事。”她一默,语气不祥。
果然是这件事。
因我昨晚在玉华池与安侍卫碰了面,这事情我早在昨晚就已知道了。于是隐而不发,蹙眉佯惊。
兮云又道:“那倩舞涓也真真是可怜……她因食了一块芝麻花生酥,被毁去了容貌。后自缢。”抿唇一定,“经彻查,似乎是玉嫔娘娘做的。”
这后宫里,素来藏不住事情。多多少少的有心无心,总能走漏些许风声。不过倩舞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