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外面都是我的人。”项庄轻蔑一笑,若无其事得瞥了一眼那枚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剑刃。那剑身轻如薄翼,轻飘飘战栗栗,输得一招半式又如何,控得全场大局才是他真实的自信所在。两人的僵持在满场急促的心跳声中显得那样突兀。
项羽手握着剑刃,凝视着眼前熟悉的人。纵然有千种不忍万般无奈最终却只融合成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他问。有多少手足相残给仁义礼孝抹上血污,有多少兄弟反目倒在大业未竟的坎坷路上。他也许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剑相向的人竟是自幼尊教诲同寝食的幼弟。
“何须多问,不过就是你想的答案罢了。”项庄望向范增,眼里透露出一丝不解和怀疑。
年逾古稀的老人抖抖索索得站起来,伸手去抓那只轮席送酒的白玉壶——
“我们都没喝…”项羽的余光瞥向他。范增的手颤抖一下,闭上双眼沉默。
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包括刘邦和张良的台座下都有一洼新鲜的酒渍。凌展搜寻记忆,似乎秦晓遇当时给他的讯息里确实提到过疑似范增的楚王心腹是个善于用毒的高手。
“为什么?”项羽收回余光,重新回落到项庄的身上。凌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里早有眉目。项羽的表现已从各个方面说明了他早已知情的真相,他不动声色他任由发展甚至他推波助澜。或许可归结为将计就计的王者论调,或许可归结为心存侥幸的仁念之意,或许可归结为…他只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幡然悔悟善念重回心软收手的机会。
接连的几发火箭将本已残破的大帐毁得满目疮痍,烧空的架子噼里啪啦得倒下。隔离了可燃物的火势后劲不足,烟雾悄然散去。凌展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逆转,但比他更加惊恐讶异的人当属前一刻还满怀信心的项庄。以鸿门宴大帐为圆心,四面扩散尸体无数,横七竖八得滚倒在旷野里,压着成河的鲜血浸染土地。
近在咫尺的旌旗纷纷树立,一个个刺眼的繁体龙字迎风昭示着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这…不可能!”项庄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咬得嘴唇滴血,绝望自眸子蔓延开来写进心灵深处。
“那批暴动的秦民…是沛公的人假扮的。”项羽冷冷得说。凌展明白,面对不愿相信的事实,人可以选择看不到听不到信不到,可以选择去借口去开脱甚至自欺欺人。但决定说出真相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去了。
龙且站在队伍的正中央,长矛触底翻身下马:“主公,叛徒首将钟离昧率残部逃亡,其余叛党已全部收缴,听候发落。”
“龙且!你背叛我!”项庄如一头大势已去的困兽,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剑刃大吼道。
“龙且生是主公的人。抱歉,庄将军。”龙且不再看他,径自将那枚项庄曾赐予他的调兵令双手奉给项羽。
“那樊哙…”项庄凄然一笑:“一开始你们怀疑的人就是钟离昧对么…”
“是你们想利用樊将军失忆在先,我与沛公不过顺水推舟。”项羽道:“当初我将钟离昧留在盱眙,你真的以为是用来监视龙且将军的么?从他引魏豹入城,杀魏咎于荒,隐三万人马于外镇…哪一件事不在我的眼里?”
“原来这么早…”项庄大笑:“你这么早就全都知道了…”
项羽摇摇头,他握着剑刃的手掌已被深深割破,血珠滴落在项庄颤抖的肩膀上。“更早的事…是从你给子期和叔父送药的那时起…”
凌展心道:看来这件事自己推断的十之八九没错。
“我用盱眙全城人的性命换你的良知,用叔父含冤待雪的仇恨换你的悔悟,你到底要什么?三军统帅,诸侯之王,君临天下?只要我能得到的我统统可以给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项羽将残剑甩开,鲜血淋漓的手掌一把掐住眼前这个令他恨其不争怒其不孝的兄弟的脖颈!“叔父是你的亲生父亲啊,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出落到如此qín_shòu不如的地步的!”
“因为我不是项羽,你不是项庄。”项庄冷笑着握住那遒劲的铁腕:“因为…我才是项超的儿子!”
凌展仿佛生生接了个晴天霹雳,项超,项羽生父,项燕长子。楚国覆灭之时随父战死。
项羽松开手,他惨白着脸色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是都知道!我知道当年我爹项超就是为了救你和项梁才被秦军偷袭战死,我知道他临终托孤,知道他死不瞑目。”项庄声嘶力竭得吼道:“但项梁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他却一心一意扶持你这个亲生儿子做接班人!授你最高的权利,教你最好的武艺,给你最大的机会!而我,明明不比你差一厘一毫却要注定平庸,注定狗一样在你麾下鞍前马后!”
“你混蛋!”项羽松拳改掌一个耳光将他打翻在地:“你以为叔父这么做是私心私利?他给你最安逸的生活,最深沉的父爱,让你远离破国家亡的背负。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弥补你的丧父之痛,他把自己变成你的父亲,给你一个爹一个娘让你无忧无虑得生活在天伦之乐里。而二十几年来我被迫接受最苛严的教悔最无情的祖训,未曾有过一天年少的无忧未曾喊过他一声爹!他把本该属于我的疼爱和关怀毫无保留得转移到了你身上。取而代之的却让我来承担这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而你这个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