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皇帝笑眯眯道:“黄河河堤无碍,早先便听张廷玉说,河道总督徐端是治河能手,如今看来,果真不虚。略休息几日,便继续南下吧。”
嘤鸣心里想的却是康嫔收留张玉钗的事儿,故而深思飘忽,也没听进去皇帝说的话,嘴上只敷衍地“哦”了一声,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皇帝疑惑地看着嘤鸣的脸庞,“怎么魂不守舍的?”
嘤鸣斟酌了一下语气,便道:“今儿,张夫人把自己孙女送给康嫔做侍女了!”
皇帝一愣,“张若霁的孙女?!”旋即皇帝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有些恼怒的样子,“朕已经三令五申,不许地方官员进献佳丽,他们竟是把朕的申斥当成耳旁风了!!”
嘤鸣暗道一声“怪不得”,怪不得没直接献给皇帝,原来皇帝一早下旨说不要美人儿了——甭管皇帝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方官员也不敢明着抗旨了,所以献给内宫嫔妃做侍女,便是最好的法子!
嘤鸣便打趣道:“他们约莫是觉得皇上只是客套话。”
皇帝听了之后,登时气歪了嘴。
嘤鸣笑咯咯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哪儿有不好色的?”说着,媚眼一挑,揶揄地看向乾渣龙。
乾渣龙这下子想怒也怒不起来了,便一把摁倒嘤鸣,恶狠狠道:“朕好色?那就先好你的色好了!!”
一夜妖精打架,自是不必多说。
翌日,春日迟迟,嘤鸣懒起。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轩窗外,鹧鸪啼,面对这等良辰美景,嘤鸣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呵欠。
这会子,皇帝已经去前院处理政务了。嘤鸣睡了个日山三竿。辰时三刻方才起床,半夏上来为她梳头,嘴上嘀咕道:“方才康嫔哪儿说水土不服,吐得厉害。已经把皇上给请去了。”
“水土不服?”嘤鸣挑眉,住进张园都七八天了,前几日不都好端端的吗?怎么今儿突然水土不服了?这也来得忒莫名其妙了些吧?
半夏撅着嘴巴道:“奴才瞧着,康嫔这就是再跟您争宠呢!”
嘤鸣淡淡道:“她若是真有心争宠,就该昨晚水土不服。把皇上给请去!”
半夏蹙了眉头,也很是不解的样子。
嘤鸣对镜看着自己刚刚梳就的旗头,金累丝如意簪子上嵌着熠熠红宝石,成双的点翠蝴蝶落在鬓边,一串光泽莹润的南珠垂下,映着耳上一双羊脂玉葫芦耳坠,衬得脸颊白皙光滑。
嘤鸣满意地点了点头,拿一串白砗磲佛珠挂在襟上,便道:“准备些清爽开胃的小点心,咱们去瞅瞅康嫔。”
半夏去取了山楂糕和薄荷酥。便往康嫔的小院儿而去。
康嫔的住处不远,就紧挨着张园后花园鲤鱼池畔,虽然不大,但是个精巧别致的院落。
康嫔笑脸迎人,“竟劳烦舒妃姐姐亲自前来,嫔妾不过是犯些恶心罢了。”
嘤鸣看了一眼端坐在临窗罗汉榻上的皇帝,心下不禁暗忖,若康嫔真的只是水土不服,皇帝怎么会巴巴来了?
果然,皇帝忍不住发话道:“好了。先叫太医诊脉吧。”
嘤鸣定睛一瞧,果然太医都已经在一旁候着了,而且还是原判章清涧——按理说,寻常嫔妃生病。是用不着原判亲自出手的!而瞧着架势,似乎是皇帝传唤来的。
康嫔见嘤鸣面有疑惑之色,面露羞色,低声道:“嫔妾不过是月事迟了些……”
嘤鸣心底咯噔一下,康嫔这意思,莫非是她又有孕了?!
康嫔忸怩地道:“若不是喜。皇上可万勿置气……嫔妾自打小产之后,月事一直不调。”康嫔说到自己小产,不禁眼中有些湿润了。
康嫔的小产之事,正是皇帝心中最怜爱之处,自然格外宽容,皇帝道:“就算不喜,也叫章清涧给你开个调理身子方子。”
康嫔轻轻“嗯”了一声,便坐在了绣墩上,将皓腕伸出。
章清涧便上前跪好,那薄纱帕子覆盖在康嫔皓腕上,熟稔地号脉。喜脉这种脉象,以章清涧的老道,自然立刻就能诊断出,旋即他立刻朝皇帝磕头道:“恭喜皇上,康嫔小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嘤鸣眼底有些发冷,两个月的身孕了——也就是说在宫里的时候已经怀上了!!可是康嫔没有暴露出来,连平日请平安脉的太医也没有诊断出来!!直到伴驾出了京,来到山东地界,才自己爆出有孕!!
康嫔听了,面露惊喜之色,“果真?本宫真的有喜了吗?”
章清涧捋着胡须笑道:“微臣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何况小主的脉象已经很明显了。”
康嫔笑容灿若春花,眼睛里透着激动的神色,她柔情蜜意看着皇帝,不禁泪水潺潺。
皇帝是个在意子嗣之人,康嫔既确诊有孕,皇帝神色也温和了许多,还特意叮嘱道:“既有了身孕,就好好调养安胎。”
康嫔急忙雀跃地应了一声“是”,又忸怩低语道:“因嫔妾这几日都不思饮食,张夫人又说自己孙女玉钗姑娘尤擅厨艺,所以嫔妾才留了她。”
康嫔有孕,皇帝自然格外宽容,故而也不见责怪之色,只道:“朕赏你个御厨,将那张氏遣送回去吧!”
康嫔听了,不禁咬了嘴唇,可她在皇帝面前柔顺惯了,也不管直接忤逆皇帝的话。
这时候,只听得珠帘外头“哐啷”一声,一大碗熬得浓浓的白玉蹄花汤生生摔在了地上,还有那位张玉钗姑娘也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