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慢吞吞的下了轿,正了正头上的直脚幞头,正想四平八稳的朝前走去,却发现斜刺里停了一顶大轿,他看看轿子的花纹跟磨损状况,顿时判断出这轿子的主人是谁,嘴角抽了抽,很想迅速的钻回轿子里,可是已经晚了,那轿子的主人已经走了出来,一扫眼,正跟他碰了个对眼。秦桧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可那人却并不肯谅解他忧郁的心情,紧赶两步走上前来:“秦台长,早上好!”
秦桧很想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你妹的谁是什么见鬼的秦台长,该死的李冀飞你整天乱给人起外号!鸿胪寺方丈还算有点道理,御史台台长这不是扯淡么?他强忍了火气,正想学李冀飞阴阳怪气的语气叫他一声李国舅,可是李冀飞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冲着身后的人打招呼了:“何省长早上好!”
秦桧的火气硬生生的被这个称呼憋了回去。算了,当朝宰相都被他这么乱叫一气,自己又生的什么气,隔三差五的参他一回,他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自己打招呼,这脾气够好的了。
秦桧叹了口气,扭过头,看宰相何栗和颜悦色地与李冀飞并肩从他他身边走过,耳边传来大宋宰相少有的温和语调:“你可长长记□,便是要去清乐坊,也好歹稍微遮掩下,省的再被那群长舌头嚼来嚼去。”
长舌头秦桧中枪,有些恼火,却又很快把火气压下,算了,他找了李冀飞十年的麻烦,跟李冀飞关系好些的,谁又会看他顺眼,言语上难听一些,比起他对李冀飞的种种攻击,真并不算什么事儿。
秦桧叹了口气,他真的不讨厌李冀飞,可是,他如今骑虎难下,不参李冀飞不行啊!想想自己十年前当上御史中丞的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三十七岁的从三品,入阁拜相指日可待!秦桧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他自认为若论为官的本事,三个何栗都不是他的对手,他都能做相公,自己如何不能?可是到如今,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蹉跎了十年了,依然纹丝未动。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走了个遍儿,他却依然还是个从三品。
“唉,你折腾了这么多年,都参不倒一个李冀飞,谁能放心你干别的呢?”前任御史中丞恨铁不成钢的对着他叹气:“干我们这个行当,总要干些大事情,咬紧了扳倒了便是功劳,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当日偏选了李冀飞来咬!如今谁不知道你跟他对上了……扳不倒他,你哪里升官去?这么个浑身窟窿的人你都扳不倒,谁信你有本事。”秦桧每每想起老上司的话,都悔的肠子都青了。御史确实都要有自己的功勋,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就选中李冀飞做靶子的?
秦桧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的选择,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会儿,新朝初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把满朝文武忙的人仰马翻。等安定下来,人们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两帝的死因。
两帝驾崩之时,正逢内忧外患,金人围城,哪里有时间在这上头扯皮?两帝忽然驾崩,城外被金兵包的严严实实,而城内李邦彦等投降派正忙着满城的搜捕美女准备献给金人,这种情况下谁有工夫追究?朱皇后迅速的命人收敛了两帝尸首,一面封锁消息一面迅速的派人通知何栗等几位主站的大臣。再后来主战派清洗了投降派,之后忙着组织防卫力量护城,谁有心思追究?反正犯人已经死了,一个女伎,也没有什么九族可以株连,直接把那具已经看不清面目的尸体拖到菜市口曝尸也就是了。
坏就坏在了曝尸上头,尸体从早上放到晚上,第二天一早,居然就不见了!这事儿蹊跷的很,有人怀疑是清乐坊的人干的,也有人怀疑是军中的人干的,可因为兵荒马乱,这事儿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
等百官重新再杭州集结,便有人拎了这事儿出来——李师师一介女流,谁给她这个胆子弑君来着?她要是没同党,又是谁把她尸体偷走的?
最后一个传出与李师师有段fēng_liú韵事的李国舅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与李师师在杭州的那段儿交往根本就不避人,而且金人暂时退兵后他把清乐坊所有的小姐都接到了杭州定居。他与李师师的关系这么亲密,如果他不是国舅,因为这事儿丢了命也不稀罕。
彼时秦桧才登上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做丞相的跳板,远的不说,首相何文缜当日就是从御史中丞爬上去的。秦桧初到这个位置,踌躇满志,觉得宰相的位置指日可待,想着做一点事情出来。御史是干嘛的,说白了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到处找茬的,想在这个位置上立得住,就得有个功勋。秦桧的眼睛扫来扫去,盯上了软柿子李想:虽然是个国舅,可是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况且据小道消息,他这个国舅还是个盗版的。
这是一个影响很大但却很容易扳倒的人物,秦桧默默的做出了判断。他跟李想当然没什么仇,但是,御史这个职业,不就是踩着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么?
两帝的死因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讲的,李想的明面上的罪名对于秦桧来说手到擒来:破坏了开封的龙气,致使金人南下,开封沦陷,这个罪名实在是顶相当大的帽子。他相信所有人都会明白他对李想发难的真正原因,便是官家,也不能眼见着害死自己父亲哥哥的凶手的相好儿这么逍遥吧?至于皇后那边,后宫岂能干政?说起来,皇后其实是何家的女儿这件事儿都传的满天飞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皇后两姓国舅,早晚都要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