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妍摇头,扑上去抓住他:“不,长卿,费地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在雍都的宅院,他还特意赏了一百人的虎卫给你,为你保家护院!君侯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不识抬举。“
高长卿愣住了。他皱着眉头,垂下眼睛,精明地计算着。他缓缓坐回榻上:“我晕过去的这几天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妍总算松了口气,“你可保证我不要再与君侯置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真怕你们打起来。你们这些男人……”高妍抚着自己的胸口,显然吓破了胆。
“快说!”高长卿呵斥他。
高妍呷了口茶水:“君侯西征归来……将虏获的大量财物都用来给三军发军饷,他没有解散军队,反倒重新启用了燕平,让他整束三军,将他们当做虎卫、西府军来操练。”高长卿狠狠一捶锦被,高妍唬了一跳,看他咬紧了牙关并没有做声,这才慢慢说下去,“城中来来往往都是军人,公卿大夫都吓破了胆。被抄了家底,他们索性统统避不上朝,集体挂冠而去,向君侯辞辕。御史大夫还说……还说要从城墙上跳下去死给他看。”
“跳了没有?!”高长卿急切地说。
“还没有。”
高长卿骂了句娘,看上去很失望。
高妍道,“他们要求君侯归还封地,收回成命,并且处死卫阖。”
高长卿坐立不安:“他怎么说?”
高妍咬了咬嘴唇,“他什么都没说……他一直在这里,外头的事什么都不管,任由他们胡闹。国都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赶紧把身子养好,好不好?”高妍说着就要把他按到被窝里。
高长卿拦住了她,“卫阖……”
高妍一惊:“你想做什么?他是你的老师,你不能杀他!”
“你懂什么?”高长卿呵斥她。他眯起了眼睛,“你那么紧张……莫非背着我和卫阖也有私情?”
高妍推开他,“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为你着想。”
“我是为君侯着想!”高长卿的声音冰冷彻骨,“现在局势危如累卵,不献祭一条有分量的性命出来,可是要出乱子的!——不行,”他站起来,让宫人把他的衣袍呈上来,“我得去见他。”
高妍苦劝不下,把宫人赶了出去:“你这一去,君侯还不知道怎么怪我不会照顾人呢!差人把他请来不就是了么!”
高长卿咬着簪子把头发盘起来。高妍一面差人去叫,一面忍不住道:“束发做什么?反正等会儿也要放下来。”她对上高长卿冷冰冰的眼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传话的宫人不久就回来,只道君侯已经知道了,叮嘱高长卿把药先喝了,其余的慢慢在说。高妍默默给他递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高妍陪他等到晚上,久等不来,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高长卿更是大发脾气,把她撵回宫了。第二天起来听说,姜扬昨晚还是宿在高长卿那里,这才一颗心放回了肚皮里。
没过几天,姜扬就又跟当初一样诚诚恳恳地坐车上路,一家一家去请人回来上朝当班,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则也是不过给他们个面子,可以顺着台阶下。爵位,先给他们各进一等;食邑,卫阖统统在这几天里安排好了。不过,再让姜扬把吃到嘴里的人丁与土地吐出来,这可没戏。朝臣们也心知肚明,一些小家宗经过这么几天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等来姜扬,纷纷倒戈;九大世家知道讨价还价就只有最后这个机会,一口咬定要他处死“祸害君侯圣听”的卫阖。姜扬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高长卿其时正闲在宫里养病。屋子里的地龙蒸得热气腾腾,他支起窗透风凉,窗外盛开着一枝梅花。雍都的冬天来得很早,他伸手,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拂去上头的落霜。
就在这个时候,宫人来报,将姜扬下旨捉拿卫阖的消息告诉他。高长卿高兴得赤脚从榻上蹦下来,“好!好!关在哪里?什么时候杀?”
“就收在城东大狱。明日午时便处斩。”
“好好好……”高长卿连声道。他在原地兴奋地绕了几圈,最初的惊喜过去,就开始觉得心里不太踏实。这事情太好了,他除了好什么都说不出来,以至于实在不像是真的。他可不是姜扬,被他装几天乖就能骗过去。他一思忖,穿上上朝的礼服,前去御书房见姜扬:“今日君臣冰释前嫌,君侯为什么不设下宫宴,让文武百官都进宫来聚饮,安一安雍都百姓的心呢?”
“不是让你不要四处走动么?穿那么少,手冷不冷?”姜扬把他的手抄起来夹在腋下。高长卿倚过去,“你还没答应我呢,扬哥。”
“好啊,随你。”姜扬心不在焉地笑道,低头给了他一个缠绵的吻。
“我也要去。”高长卿轻轻舔着他的嘴唇,“我闷坏了。”可是话刚说完,就忍不住扭过头用力地咳嗽。姜扬皱起了眉头,“看你,闷了就看书。身子还没养好,你就乖乖呆在宫里等我回来。”
高长卿笑起来,他把双手轻轻搭在姜扬肩上,“我听你的……”
姜扬的笑容消失,呼吸变得紧凑,他缓缓地将高长卿压上御榻上,外头的虎卫动手麻利地掩上了殿门,最后只有一缕靡靡的香顺着门缝漏出来,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