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光映入钮钴禄氏的屋子里,白冷冷地一片,像是皎洁的月光。院子里的人都已经熄灯就寝了,北风吹着一地的雪花,像是细微的碎末儿,一层一层的剥开罪恶的外衣。
奶娘们的长吁短叹,装睡的弘历其实都听到了。
没有一个人,在为他死去的额娘伤心,她们忧心的是,他去了嫡额娘的屋子之后,她们这些原先的下人,是不是还能够随侍身边,搏得更好的出路。
那染满鲜血的厚厚的毯子,已经被撤换掉了,这块新的白弟底子起着红色五福纹路的新地毯,其实更加符合这屋子的摆设风格。
他知道,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喜欢她的额娘。与嫡额娘相比,她周身都透露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在没有得到那本天书之前,她总是在嫡额娘面前伏低做小,不像个半个主子,倒像是一个毕恭毕敬的仆妇。若是她一直这样,那倒也好,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就像是耿姨娘。
可是她一朝得了势,却又像是一夜暴富的市井小民,戴着与她极不相称的手势,在众人面前得意洋洋,却丝毫都没有感觉到别人暗地里鄙视和嘲笑的眼神,她或许不记得了,她还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后,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格格罢了。
他也经常听奶娘们说起,比起当初的云曦侧福晋,她简直普通得不像是那个人的妹妹。她的脸蛋有些圆,像一只红彤彤的苹果,眉眼也有些圆润,没有一点儿特色,好比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她身量不高,也不会鉴赏风月,不识情懂趣儿。若不是当初他去行馆给阿玛侍疾,怕这个世界上,压根儿不会有他弘历。
她一点儿都不善良,甚至说心思狠毒,她害过很多人。她对九福晋下手,想要害得佟家人和四阿哥府反目,她想要曝光九阿哥府的丑闻,害得暖言堂姐差点儿与生父luàn_lún;她甚至雇人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她,她还买通了人,去装流民。害死了弘晖哥哥……
可是即便她这么坏,这么不好,她也永远都是最爱他的额娘。
子不嫌母丑。母不嫌子贫。
他知道,害死他额娘的人,压根儿不是嫡额娘口里所说的九福晋,而是她自己。可是包括他的阿玛在内,都没有一个人。想过为他的额娘报仇。
他们会说,她的额娘是自杀而死呢?还是说是大丫头红鸾偷了主子的财物,杀人潜逃呢?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弘历躺在那块新换的地毯上,大约是在这里吧,他的额娘就躺在这里。
他还记得,每年结了榆钱子的时候。额娘总会悄悄地带着他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小厨房里悄悄地坐榆钱炒蛋,那是她唯一会亲手下厨做的一道菜。她说小的时候。她的额娘总是偏疼姐姐云曦,那时候她嘴馋,想吃姐姐店里的西洋点心,却被额娘一顿痛骂。后来她便发现了榆钱这种好吃的东西,那种满足的滋味。至今都无法忘怀。
每天早晨,额娘醒了。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烧香拜佛,对着佛像做一百零八拜,要为他祈福,她说,弘历啊,等将来你做了皇上,一定要将那些欺负过额娘的人,统统的踩在脚底下。
那时候他便在想,等他长大了,即便是当不了皇上,也要去庙里,为他的额娘塑一个金身。
夜风呼呼地吹,吹得他白色的中衣鼓鼓作响。他回想了很多,想着额娘陪在他身边的每一天。
渐渐地,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东方渐渐发白,像是翻江的鱼肚,微微的红日映在雪地上,像是小姑娘脸上的红晕。
弘历站起身来,趁着奶娘们还没有醒,悄悄地溜回了房间,像是平常一样,等着下人们带着他洗漱,为他更衣。然后像是领着牵线木偶似的,带着他去嫡额娘的院子里请安。
嫡福晋的院子,是整个雍亲王府里最漂亮的庭院,即便是小小的一株玉兰,都是难得一见的上品。阿玛他,昨儿个是歇在这里,还是歇在陆侧福晋的院子里呢?
“弘历来了,坐吧。”四福晋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自打昨儿个被四阿哥猛批了一顿,非得让她去各府里头负荆请罪,她便觉得全身乏力,早早地就歇下了。
“儿子听说嫡额娘昨儿个身子不适,今天一大早便想着过来探望,嫡额娘可好些了?”
四福晋仔细的看了弘历一眼,这个孩子是她瞧着长大的,虽然说聪明伶俐,但是到底也是个孩子,怕是连自己的额娘没了,都还没有闹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知道,她的额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若不是她没有了弘晖,她是正眼都不会瞧其他女人的儿子一眼了。
“都是老毛病了,嫡额娘看到你这么有孝心,病都好了一半了。”
弘历害羞的笑了笑,露出了两颊旁小小的酒窝儿,越发的显得惹人疼爱。
“嫡额娘,弘历刚跟嬷嬷学了些捏肩的手法,给您捏捏可好?”
四福晋一听,眼神锐利的看了一旁的奶娘一眼,看得她直激灵,方才收回视线,对着弘历慈爱的点了点头。
弘历见她允了,高兴的走上前去,却是无人发现,他小小的手,竟然有一些颤抖。
他扶着四福晋坐了起来,褪去了脚上的小靴子,便上了榻。
四福晋看着他有些冒汗的额头,笑道:“我的儿,你慢着点,看你急……”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对着她冷笑的弘历,而她的胸口正插着一把只可以看到手柄的匕首,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