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明白。”田婆子嘿嘿一笑,将鼓囊的钱袋塞进了自己怀里,快步退了下去。
添香楼。
一桌珍馐美味色香俱全,一坛美酒佳酿十里飘香,一道珠帘相隔,美人在后妙语连珠。
端起一杯薄胎羊脂玉杯,啜一口杯中脂色酒酿,燕卿冷睇一眼侧坐在旁的胭脂雪,“你该不会是要枯坐一个晚上吧?”
捻起酒壶,往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胭脂一般颜色的薄酒,胭脂雪并未理会燕卿冷嘲,却抬眼看向了珠帘后正在说书兴起的添香姑娘,“看来,姑娘真是久未说书了,口技落后的怕是不止一层两层。瞧我们卿公子,可是半点也没听的兴起呢。”
帘子后的妙音骤然停顿,添香开始只是一惊,而后,便是羞愧的朝两人福身,“添香确实玩忽懈怠了,现在拿出来在两位公子面前献丑,实在是添香的不是,不若添香现下再为两位公子唤来别的……。”
“不过,本公子以为,这其实倒并非全是姑娘的过错。”打断添香的话,胭脂雪执起酒杯,面向面色不快的燕卿,伸出自己的酒杯与燕卿手里的清脆一撞,随即,长颈一扬,将杯中绯红薄酒悉数吃尽。
“添香愿闻其详,还请公子不吝赐教。”挑了挑眉,添香语气真诚道。
薄酒下肚,腹中冰寒便开始丝丝退却,胭脂雪的颊上自然浮起两片绯色,绛唇越发惑人,牵起的弧度,越发扣人心弦,“姑娘此次讲的是百年前,四国齐齐拥护的那位女帝师,琴瑟,所写下的红楼梦。这个故事,姑娘讲的丝丝入扣,情真意切,可,每每高.潮之处,却缺了一味引人入胜的衬托,让人难以魂归境界,就像一副良药却缺了一味药引,良驹找不到伯乐一样,实在是不美的很呐……。”
“哦?那公子以为,添香要如何改进,要如何去寻这味‘药引’?”原本还以为胭脂雪是在故意找茬的添香听了这话后,却是眼前一亮,忙追问了起来。
其实,在外人所知里,都以为她添香退隐说书先生这一行,都是因为她做了添香楼的老板娘,已经没必要再抛投露脸出来给顾客说书,其实,还有一条内情,是别人所不知道的劫道通天。
那就是她遇到了瓶颈,总觉得无法再突破,再更胜一层楼,准确的,正如胭脂雪所言,她确实少了一位‘伯乐’。
在如此下去,不光是听客越发腻味,会渐渐对她说的书失了兴趣,对于她这种锱铢必较之人,自己心里的坎也是难以逾越。故而,与其以后落得个江郎才尽的落拓名声,倒不如自觉早些隐退。
只是她没想到,以往那些追捧她多年的听客都未能听出这其中的缺点,而这位清隽蝎子,不过才听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给听了出来。
“琴瑟和鸣,才能奏出天下最动人的绝唱。”放下酒杯,一转手中折扇,胭脂雪笑容倜傥飒爽,优雅起身,信步走到了窗前的案几前,素指,抚上案上摆放的一把古琴的琴弦,指尖一拨,玎玲妙音在指尖滑出。
“公子的意思是,用琴音伴奏?”添香有些不置信,甚至语气里透着不认同。
她自认为自己声音纯净动听,若是在说书之时,有琴音夹杂其中,只怕会干扰了说书原来的味道不说,怕是,也极会容易扰乱了听客的耳朵和意境。
“姑娘不妨说上一段。”一撩衣摆,胭脂雪索性坐到了案几前的椅子上,十指已经抚在了琴弦上,“且试一回。”
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燕卿原来见胭脂雪如此,正想发作起身,打算干脆离开这里,他可没那个宝贵时间在这陪她干耗着。
可是,当他看到胭脂雪那即将抚琴而摆出的架势出奇的熟悉,尤其,那十指扣弦的奇怪手势,令他几乎浑身一震。
她的姿态,她的扣弦手势,简直,简直与玲珑一模一样!
以前,他总是噩梦缠身,怎么也无法入眠,玲珑知道后,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弹琴给他听,用琴音助他入眠。
她的琴音跟她爽朗耿直的性情很不一样,很温柔也很温暖,就像一阵和煦春风,就像,小时候,他死去生母抚在他额头上的温暖手掌。
自那以后,他的噩梦渐渐少了许多,而她的琴音,却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好。”添香脆声应下,便开始了接下去的红楼剧情。
这一段,敲讲到了书中宝玉与林黛玉葬花。
添香的声音柔和到了极点,尤其,在念黛玉那段葬花词那句‘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眷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几乎忍不住悲切,眼里有了湿意,声音里透了哭腔,仿佛,那葬花的黛玉,就是她一般。
而胭脂雪手下的琴音,更是从高到低,从刚到柔,如泣如诉,就好像是一位为情所困的女子在浅唱低吟,抒发着自己心底的苦闷,完全完美的融合在了添香说书的意境里,甚至将意境烘托到了极致,十足的引人入胜,扣人心弦,竟没有半点的违合感。
当琴音落下,添香甚至是久久回味在其中难以自拔,自己都已经完全的沉浸在了黛玉葬花的悲伤里。
而此时的燕卿,心境已经完全不能再用震惊表达,而是震撼,大为的震撼,手中的酒杯何时摔落在桌,绯色的酒液何时顺着桌面流到了他的衣袍上,染出大朵大朵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