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向鲁肃道:“子敬,徐庶到荆州的事,你是先向仲谋(孙权)禀报了再来我这里的么?”鲁肃道:“兹事体大,消息还没确实,我如何敢向主公禀报?”
周瑜一把抄起放在案头的兜鏊,一面向帐外走,一面说道:“走,子敬,我们这便去见仲谋。”挑起帐帘,快步走出营帐。鲁肃跟在周瑜身后,当走到庞功曹身旁时,忽然停了下来,深深一揖,说道:“鲁肃不知先生大才,方才多有得罪,望先生多多见谅,鲁肃这里先赔罪了。”庞功曹估不到鲁肃竟然如此大度,神se一鄂,咧嘴笑了,扶起鲁肃,说道:“我自己长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么?人初见我时,多是一脸惊怖,鲁子敬不过微微一笑,可比旁人强得太多啦。”
鲁肃听他自嘲自笑,心知此人宏阔大度,心中更多了几分亲近,顺着庞功曹的搀扶直起身,拱手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庞功曹笑道:“有什么尊姓大名,我姓庞,单名一个统,字士元……”刚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响起,一人高声叫道:“周都督,周都督,孙府君有急事要见都督,请都督速进府去见他。”
原来孙权为会暨太守,因此江东军中都称孙权为孙府君。
庞统笑了,向鲁肃道:“贵军中看来不单子敬掌管荆州消息,还有其他人亦负此责。”鲁肃点头道:“不错,据肃所知,蒋公奕(用字称蒋钦)、董元代(用字称董袭),凌永平(用官职称凌cao。凌cao出身轻侠,因此无字,而用其担任的永平长相称)都在荆州布有耳目。”庞统点头道:“这便是了。”鲁肃道:“依先生看,我家主公召都督前去也是为徐庶到荆州之事?”庞统笑道:“**不离十,否则深夜请周公瑾进府,难道是去看戏?”
鲁肃道:“敢问先生,公瑾此行吉凶如何?”
庞统摇了摇头,说道:“那既要看孙府君如何看目下局势,又要看周都督是如何看目下局势。竟长江所极,乃是江东底定之策,但要竟长江所极,必竟荆州。要竟荆州,江夏不可不伐。但若在江夏动兵,刘表必然不会兵出宛、叶。没有了荆州之患,曹cao便可全力围剿吴晨。吴晨一去,凉州传檄可定。凉州传檄可定,河北亦不过苟延残喘而已,不过一两年间,曹军便可挟击破河北凉州之势,铺天盖地从宛叶进入荆州。荆州一失,江东门户洞开,又有何凭恃与曹cao划江而治?但若不进军江夏,刘表出兵宛叶也不过五五之数,若刘表不出兵宛叶,吴晨依旧难逃灭顶,而江东更失去进伐江夏之机……”说到这里,庞统顿了顿,道:“这些不过浅显之见,常人皆可看出,但细想之下却又有分别。孙府君可保证不伐江夏,但不可保证刘表会出兵宛叶。兵法有云: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择于人,将江东大计全系在刘表一念之间,岂非与兵法大异其趣?更何况孙府君与刘表又有杀父之仇,将自家生死存亡交到杀父之仇的手中,哈哈,那更是不可想象之举……”
鲁肃道:“依先生的意思,我家主公必定是会出兵江夏了?”庞统扫了鲁肃一眼,淡淡一笑,说道:“坊间传闻,竟长江所极之策不正是你鲁子敬所提么?孙府君出兵江夏岂非正如你意?”
原来鲁肃第一次面见孙权时便为孙权筹谋了今后之策,其中说道:“昔高帝yu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cao,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cao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保守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耳。若因北方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此王业也。”两人说这番话时是在内堂,孙权坐于榻上,因此这一番对策又称“榻上对”。其时官渡之战刚刚结束不久,汉室复兴的言论在江南士大夫之中喧嚣一时,鲁肃这番言论在士大夫听来实在是大逆不道之言,张昭就曾多次直斥鲁肃夸夸其谈,“为人粗疏”。此时庞统将这事提出来,鲁肃也不知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先生说笑了。”
庞统哈的笑了出声,正在此时,就听到周瑜在帐外呼道:“子敬,子敬……”鲁肃应了一声,挑帘走出营帐。周瑜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子敬,仲谋要我去府中商议要事,你和我一起去吧?”
鲁肃有些犹豫,道:“……张公见到我和公瑾在一起,难免又要唠叨公瑾,我还是不去了吧……”
周瑜道:“子布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对子敬有些误会,正是因不知子敬为人,子敬正该在此事上一改子布对你的旧观。何况此事兹事体大,我也希望能多一个人来商议,子敬,走吧!”鲁肃心想这次决议确实决定这数年、甚至十余年后江东的前途,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好,只是……庞功曹无论眼光、言辞都百倍于我,不如将他一并带去见主公如何?”
周瑜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子敬,你有所不知,这庞功曹是南郡人……”鲁肃登时恍然,心想江东与荆州为世仇,周瑜却重用荆南人士,这事若给程普、韩当等人知晓,必然闹出大事,这节骨眼上,确实不宜将他带去见孙权。
庞统此时已跟着走出营帐,向鲁肃促狭的眨了眨眼,转身扬长而去。周瑜也不以为忤,向鲁肃道:“子敬来时是骑马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