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淡淡地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此僚先杀我父,又弑我手足,不诛其九族,我孙权有何面目见父兄于九泉之下?”
语气虽然平淡,但每一个都像是缓缓从牙缝中迸出,足见孙权对刘表恨入骨髓。
周瑜正要问为何孙权一口咬定是刘表派得刺客,眼角余光中,似有数人藏在回廊的庭柱后,瞥眼望去,就见那处站着四五个女子,当先一人一袭水绿se的罗裙,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用玉簪簮住,额前的秀发被雨水打湿,贴在左颊上,如水的双瞳满是喜悦和温柔。雨雾轻扬,罗裙似若一泓清泉静静流淌,那人当真如水中的仙子,正是自己的妻子小乔。
周瑜只觉一股暖流从胸口漾起,缓缓渗入四肢百骸,一路的劳顿消失的无影无踪,翘起唇角,向她微微晗了晗首。小乔见他望过来,脸上微微一红,蓦地秀美一簇,探手摸了摸脸颊,抬起左手做了个捧碗的动作,右手做了个进食的动作,像是再问“怎么瘦了这许多?这几i没有好好进食么?”周瑜正要回答,鲁肃已走到身旁,向孙权道:“主公为何一口断定是刘表派来的刺客?莫非已将刺客拿到了?”
孙权左侧的程普接口道:“鲁子敬,你问这话是何用意?莫非是说主公在编排刘表的不是?”
程普辽东右北平人,早年便跟随孙坚南征北战,历经孙坚、孙策、孙权三代,江东军士多半曾隶属在其麾下,因此在江东军中威望极高,这般抢在孙权前说话,也是常事。
鲁肃急忙躬身施礼:“不敢,属下怎敢编排主公的不是。属下以为荆楚与国邻接,向为大敌,有事虽小却也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是刺杀丹扬太守这般的大事,更当慎重……”程普向前迈了一步,喝道:“鲁子敬,就你知道利害,旁人都是睁眼瞎?荆州与我大仇,除了荆州会派人刺杀丹扬太守,还有何人?你说,你说,你说……”
程普身材本就高大,此时站在台阶上,更是高出鲁肃一个半头,颔下灰须抖动,显是心中恼怒已极。
周瑜望向小乔的视线完全被争吵的两人遮住,周瑜心中颇有些无奈,将视线收回,清咳一声,向有些脸红脖子粗的鲁肃道:“子敬,主公和程公向来心思缜密,若没有真凭实据,如何会确定这是刘表所为?”接着向程普拱了拱手,微笑道:“程公也是误会子敬了,子敬的意思是想问清楚刺客此时是否已捉拿归案。若是已将刺客捉住,咱们便将刺客的头颅昭告天下,讨伐刘表岂非更名正言顺?”
程普哼了一声,冷笑道:“若如此这般想倒是真好,就怕有人畏惧荆州如虎,东扯西扯,只是为避战找托词。”周瑜也不辩驳,从容向孙权道:“仲谋,刺客拿到了?”孙权面seyin沉,说道:“拿是拿了数人,可惜都咬舌自尽了,主谋现在还在缉拿中。”
周瑜和鲁肃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望到一丝释然。出兵荆州,与两人来时的计划实是南辕北辙,既然孙权并不肯定是刘表所为,中间多少有些转圜余地。
孙权恨恨地道:“刘表这jian贼必是恨我军突袭江夏,毁了他偷袭西平的诡计,所以出此下策……公瑾,我请你来便是商讨出兵江夏的,这仇咱们不能不报。”
周瑜微微有些沉吟,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站在台阶右侧的顾雍提声道:“主公,此处雨大,咱们进府再详谈吧。”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人,江东四大族“顾陆朱张”,顾家排在第一,其时为会稽郡丞,论官职仅在孙权、张昭之下。
孙权点了点头,道:“都把我气糊涂了,不错,咱们进府详谈。”说着,拉着周瑜的手向内堂而去。进门的刹那,周瑜侧脸向回廊望去,那处却已空无一人。周瑜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轻轻叹了口气,追在孙权身后。
孙权道:“公瑾,月来不见,你瘦多了。鄱阳水寨的事如何了?”周瑜道:“进展顺利,寨子原先就由彭虎经营多年,该有的都有,只是彭虎终究是水贼,营寨简陋,规模也小,且寨门防守简陋,只适合水贼一哄而散,用于军营就需要大改一番了。”孙权道:“水寨的事已经让公瑾烦心了,不想又出了这事……”顿了顿,道:“公瑾以为谁会是幕后黑手?”
周瑜一愣,望向孙权:“仲谋方才不是还说是刘表么?”孙权低声道:“刘表?他这阵子忙着给小儿子攀亲,又是郊祀天地,又是大宴宾客,派人刺杀叔弼,于他何利?”周瑜心中暗赞,说道:“仲谋言之有理,但刘表毕竟镇守荆州十余载,心机城府还是有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单身一人就平定襄阳城。如今情况不明,不宜早下结论。”孙权道:“公瑾说的是。刘表有嫌疑,但黄祖嫌疑更大,这事八成是他指使的。他恨我军两次攻打夏口,早就想找咱们的麻烦了,只是柴桑防备严谨,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才派人去了丹阳……黄祖这厮,不杀此獠,孙权誓不为人。”说着,语声哽咽了起来。
周瑜皱了皱眉,转开话题道:“丹阳有人过来么?整件事他们应该最清楚,由他们过来讲述明白,就更方便我们揪出凶手。”孙权道:“公覆(用字称黄盖)过来了,他是丹阳都尉,叔弼被刺后,一直是他负责追缉凶手。”顿了顿,续道:“昨i晚间他才赶到柴桑,方才听说公瑾到了,原本他也要迎出来的,但我见他疲惫,就让他在厅中歇息。”
话声中,两人转过回廊,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