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江如一条素带,将申州城拦腰分成了两半,一半像巨人的田产,耕种着玉米杆子一样密麻又挺拔的高楼,另一半像帝王的猎场,用钢筋水泥围禁起数不清的惊惶惶聚散奔走的人和车。
许多人到这座大城市来寻找梦想,从一百年前开始,这里就被称为冒险者的天堂。有钱人在这里享受有钱人的风光豪奢,穷人在这里追求咸鱼翻身后可能衣锦还乡的荣耀。这里有最高的楼,有最贵的房子,有最大的码头,有最奢侈的商店,有最**的夜场……当然也有最好的学校……
杜铭川走进这座大都市的时候,从未想到这里和他的过去以及过去的人会发生什么交集。
多年前在七星镇小窑村的经历恍如隔世。他出生在龙窑里,被乡民们称作山神的儿子。那座龙窑见证了他的整个童年,给他带来无数的快乐,也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yin影。他亲眼看着父亲跳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又亲见李翠儿在大雪中光着身子点燃了炸药。
那一天爆炸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三天五天还是半个月?总之醒来后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才从半白痴状态慢慢恢复,将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拾回来,重新装埋进心里。母亲告诉他,是中学传达室的老杨头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把他从一堆碎砖烂瓦当中挖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他不明白老杨头何以比村民和jing察赶到地还要快,事后也没有机会问一声。孙校长告诉他,老杨头救了他就离开了七星镇,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李翠儿和金海山死得干净彻底,剩了些残肢断骨东拼西凑却再也拼不回人形。孙铁柱隔了许久才回来了一趟,将李翠儿的骨骸挖个坑埋了,从此后便没了消息。
龙窑彻底毁了,金家和孙家的龙窑之争也失去了意义。金学农连着去了几回寺庙烧香拜佛,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只是再没人听他提起龙窑二字。孙天寿当上了行业协会的会长,主张重建龙窑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杜铭川回想过去的情景,从坠入不知所在的黑se深渊见到那把闪着金光的剑,到龙窑爆炸时窜出来的那条巨大的青se龙影,以及最后从他眉心飞出去的金针化成长剑,一切都似乎印证着七星龙渊这个传说是真的。他的身体渐渐康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一点,他那莫名其妙得来的特别灵敏的听力和视力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后来试过无数次,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成功,只是眉心处依然隐隐有种胀痛的感觉。
铭川妈等到儿子身体好转,就默默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湘西娘家。失去了丈夫,失去了龙窑,这个小窑村再无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何况这龙窑的邪门让她心惊胆战,她再不想自己的儿子出什么事了。杜铭川虽然不舍得,却也无可奈何。
孙天寿来为他们送行,一向滴酒不沾的杜铭川破天荒地喝了两杯烧刀子。孙校长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承诺:“龙窑虽毁,龙魂犹在。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人打扰你爹安息的地方。我看你绝非池中之物,好好读书,等你回来之时,就是飞龙在天之i。”
铭川妈拉着杜铭川扑通一声跪在孙天寿跟前,流着泪磕起头来。孙天寿忙扶住铭川妈,示意不可,却受了杜铭川三跪九叩的大礼,说:“你给我磕头,也不枉我的一番心意了。”
母子俩趁着夜se悄悄离开了生活十多年的江南小镇,杜家这个外来户终究还是从七星镇上消失了。
蛇磐县在湘西的大山里,有杜青松留下的一笔钱,加上那个申州客商买瓶子的二十万,在这偏僻的小县城里已经足够安家。他们买了一套安静的小房子,i子过得像山里酿的土酒一般憨淳。随着时间的流逝,除了父亲最后那一跃和李翠儿临死前撕心裂肺的一嗓子,关于小窑村的一切在杜铭川脑海里已经变的模糊不清。他努力地读书,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学习一切可以学到的知识。除了将来能成功赚到钱奉养母亲,他心里还有一个朦胧的目标:找回那只附着父亲灵魂的瓶子。仿佛那样父亲就会回到自己和母亲身边,一家人又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高考一结束,杜铭川就知道自己的分数可以从容选择全国任何一所大学,在填选志愿的时候,他选择了申州——那个在东部号称国内最发达的城市。这个选择在别人看来无可指摘,通常好学生的选择不是燕都就是申州,连杜铭川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平常而正确的决定,至于内心里隐藏着的一种对申州的莫名的期待,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申州大学是申州市最好的学校,也是全国知名的重点大学。一堵高高的围墙将三万多学生围了起来,除了前后左右四扇大门,这里俨然是一个近乎duli的小社会。在这么密集的人群中,要想被人认识是不容易的,所以大多数中学老师眼中的尖子生、好苗子如千川万水中跃动的浪花般汇聚到这里,就立刻被淹没在一片汪洋里。
大概只有两种人能从三万多人中脱引而出,受人瞩目。一种是真正才华横溢、出类拔萃的人,他们活跃在各种活动、竞赛、社团组织里,甚至能够代表学校出现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荣誉榜上。杜铭川就是属于这一种,他凭着努力和才华,加上还算不错的相貌以及良好的身体素质,很快就成为校园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