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二年夏,有别于艳阳春的美,绿暗红稀,花酣晕浅。
长乐宫的落红似乎很淡,淡得近乎寂寞,尤其是映衬在周围的浓绿之中。太后好饮酒,最喜以花酿酒,故此长乐宫的花比其他地方栽的更好。
“把这株移过去,对,对,放在那儿,好看吗?”太后满意的欣赏着,她前方是来陪她的阿史那,正按她的意思搬置着花草。
“嗯,太后的这株清秋海棠越长越美了。”
太后笑眼眯眯,非常满意,招过她来,轻拍着她的手背道:“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叫你将养好身子就是不听。上次给你的药都喝过了吗?”
阿史那挽着太后的胳膊,腼腆的笑着,边行边道:“喝过了,就是苦了些。”
太后瞄了她一眼,关切道:“良药苦口,记着隔日就喝,可别烙下什么病根来。”
“喏。”阿史那乖巧的答应着,两人到了园中亭子里,两相对坐,宫人奉来茶水点心。太后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绿,似是随意的问道:“听说前两日你去昭阳殿看过平安来?”
阿史那低眉顺眼,浅笑道:“嗯,平安满月未曾去得,身子好些了便想着去瞧瞧。”
太后收回目光,押了一口茶,道:“说来哀家也多日不见孙女了,改日得空也该让她抱来看看。这个未央,对孩子太过宠溺,你也别太在意。”
阿史那并不接她的话,慢慢饮着茶,抬眼看向那一抹无边无涯,绿的让人有些触目生凉。在意?哪里只是这二字能够抒发的。
太后留意她的神色,嘴角浮现起若有似无的笑意。无言良久,太后忽然道:“那株海棠不错。送你宫里去吧。”
阿史那不明其意,但太后要送东西焉有不接之礼,便谢道:“多谢太后赏赐。”
太后点点头,平视她双目,“听说南陈向北齐施压,看来不多久皇帝就要回京了,你这副模样,如何见得圣颜?”
阿史那听懂她的意思,歉然的微笑道:“妾身晓得。”
太后喜欢她的低顺,又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不一会儿觉得倦了,便倚着椅背打盹儿。阿史那见她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便静静的坐陪着。一时无聊,望眼看花草。风吹落碎红扬起一片柳絮纷飞,看着看着,便觉自己也似这漫天飞絮,只不知会被风吹落何处。
忽而余光一过。卷触到一抹紫红色的浮影,尚未回头,那人已恭敬的问安道:“凌菲参见太后,见过左昭仪。”
阿史那目光微转,正好迎面对上她那双幽深狭长的眸子。
“你来啦?”太后打了个哈欠,凌菲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回道:“奴婢来伺候太后。”
太后笑着指示她坐下,“有心了,今日发月例。可忙?”
凌菲摇头道:“不忙,伺候太后要紧。”
“你现在是大监,首要就是照顾好各宫,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操心。”虽说是责怪,但太后依然含笑任她捶腿。
凌菲身着紫红大袖的华服。丝毫不输于各宫嫔妃的美艳高贵,让一旁的阿史那几疑她非是宫婢而是一位夫人。看着她伺候太后的样子。听着这些闲话家常的话,仿似如同在看一出家女孝顺母亲的班衣彩戏,反倒是自己无意中被摒弃在外,形同陌生路人,只能壁上观,做不了也插不进。
凌菲说道:“这个月的月例多发了些。”
“哦?”太后睁开眼来,饶有兴趣的听着。
“光训娘子新进了几个舞姬,说是要将左昭仪的曲子编成舞步。”凌菲随意而缓慢的说道,似笑非笑的将目光停留在阿史那身上。
阿史那怔了一怔,脸色有些不悦,不是为凌菲的话,是为了厍汗姬。“妾身是有新曲,可不知她招了……”
“这有什么关系,这宫里也是许久不曾闻得乐音了,待东边战事结束,是该让大家松一松。”太后挥手打断她的话,并不责怪此事。
阿史那有些意外,宫里用度向来管得紧,太后竟会如此慷慨。凌菲赔笑道:“奴婢有去看过呢,是不错,光训娘子说编排好了要献给太后观赏。”
太后“噗嗤”一笑,道:“她有心了,你去回她,便说哀家等着,若是不好,就罚她把银穗子填上来。”
“喏,奴婢知道了。光训娘子自然不会令太后失望。”凌菲笑意款款,眉目濯濯,素净而不失艳丽的笑靥使得她别有一番动人心处。她又道:“还有就是昭阳殿多了些,这个也是没法,右昭仪身子向来羸弱,小公主也是娇小。”
太后轻“嗯”一声,恍若无意般道:“她是皇帝的心头宝,她要什么就给她备好,宫里没有,就让人出去采买,总之别亏待了她。”
“这个奴婢也知道,都吩咐了下去。”凌菲笑的宁和淡雅。看在阿史那眼中却有些惊心,太后的语气淡漠高远,仿似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能得罪,更不见得有多么欢喜。
阿史那满腹疑窦,太后待未央判若两人,她不知是因何缘故,不敢妄加猜测。
凌菲又禀道:“只是敬婉娘子那边,却不好办了,她日日夜夜都在宫里跳巫舞,琼章娘子都来奴婢这儿说了好几次,太后您看该怎么办?”
太后闻言猛地“哼”了一声,伸了伸腿,坐直了身子,道:“你是这未央宫的大监,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么?”
凌菲神情跟着猛然一凛,讪讪道:“奴婢知道,只是不知该不该。”
太后不似年纪的精芒一闪,道:“按宫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