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的手谕伴随着初起的晨曦晓谕六宫。
一苇席铺于青砖地面,未央脱掉了华服,卸掉了朱钗,只着粗布麻衣,也不绾发髻,只是用一根白色画帛缠住发端,垂于身后。
此时已是九月将末,虽说天已入深秋,但一旦骄阳高照还是能晒伤人,灰蒙蒙中,未央看着朱红色的大门,三日来,仍不肯为她打开。未央默然笑了笑,俯身揉搓着酸麻的膝盖,心想太后竟会如此在意此事,这是她没料到的,不过不要紧,她来此跪席带罪并不是为了请求宽恕要太后开宫门,而是别有它意。
蝶舞低了身子,一边目视远方,观察着太阳从宣室殿的龙尾飞檐缓缓爬上天际,一边暗自盘算着时辰。当得知未央的意图后,她并未反对,一来未央是该如此,二来她们如今已不再像从前了。
绚丽的骄阳挂在未央宫上空,在长信宫宫门前投洒一地斑驳金光。未央看着身前的影子,头有些晕眩,但她必须耐心等候,等候钦天监报更的鼓声。
不多久,三声鼓响,蝶舞匆匆上前,低声道:“娘子,时辰到了。”
“都安排好了吗?”未央一动不动,等着她的下文。
蝶舞垂低了眼眉,压了极低的声音道:“今日各宫娘子都会去华林园,由独孤娘子和左昭仪做主。”
未央暗付今日机会错过了便又不知会让权宜君抖出什么事端,她当即起身,由蝶舞伺候出了长乐宫登上车辇回宫。
“这是今早刚收到的密信。”蝶舞进了车子,双手奉上密信。
未央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不是说不联系了,你这是何意?”
蝶舞苦笑道:“未央宫何止奴婢一个,娘子且先看看吧。”
未央这才知道北齐在大周安排了其他的细作。见她古怪,迟疑着伸手接过,蝶舞也不久留,回身下了车辇。她笃定未央一定不会就此事而怪她,因为一张薄纸上,密密写满了字,巨细扉遗的写着北齐最近的变化,当然少不了未朝的事,更重要的是北齐大将斛律光正厉兵秣马,准备借周陈对决大河一举夺取沁水以西。
未央于车辇中低头思索。又是出兵,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若北齐赢了。突厥一定答应和北齐的联姻,而阿史那的处境就极为危险,当然,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也能拖上一段很长的日子。真是恰到好处的助了自己一把。
“这封密信是谁寄来的?”未央挑开车帘,让蝶舞靠近窗子附耳问道。
蝶舞轻声道:“是长公主。”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用的是凌玥姑姑的人。”
未央将那信放在手心木然掂了又掂,是未朝,未朝终于长大了,甚至比自己还懂得如何在宫里生存。如今也能利用局势来策应姐姐,看来未朝和陆令萱的关系是越发的亲密无间,连陆令萱的人也能够使唤的动。
掂着这封密信。未央多年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未朝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她也不能输给妹妹呵。“给你信的人呢?”
蝶舞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终是不曾答言。未央深深看着她。良久,慢慢放下车帘。蝶舞也不同了,手段是越来越凌厉,宫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地方,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保或保护要保护的人罢了,怪谁呢?谁也不能怪,只能叹一句无奈。
车辇至中闸停下,青娥领着一干昭阳殿宫人早已等候,未央下了车辇换乘步辇,对蝶舞曼声道:“你不必陪我去一趟。”
蝶舞知道她的安排,垂手一旁低声唱喏。未央这才坐稳身子,吩咐青娥起行,一行人往华林园而去。
三日来,宫里流言四起,谁失宠,谁得宠,谁失势,谁得意,和未央似乎都没有任何关系。
在华林园园口,未央下了步辇,再吩咐宫人退避,领着青娥进了园子,专挑景色风光大好的地方去。她们来的早,尚有半个时辰才到各宫娘子来游玩,又是短暂的平静美好,喧嚣过后的沉寂让人总怀疑是否已经相忘于世。
“你确定权宜君喜欢菊花?”未央问道。
青娥点头道:“权柔华一定会来这里,娘子放心好了。”她自知未央的计策,言语中对权宜君半点不屑。
未央满意的颔首,挑了一块阳光正好的地方赏花,她蹲在花前,半眯起眼睛,让阳光罩着全身,渐渐地,仿佛不是在等人,是真被这温暖慵懒的舒适给迷惑住了,心思也跟着飘远。
华林园不是她喜欢的地方,这里的纷纷扰扰太多,曾经的她,还期盼着凤凰于飞的神话,可是现实却将它粉碎,这是宫里不允许的梦,所有的执念,都是镜花水月,痴心妄想,只有残酷和无情,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东西。所求的安稳,比奢求宇文邕的情爱更虚幻,她已没有别的路走,也没有别的法子,惟有心机,惟有斗争,这样无休无止,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平安,为了远在故乡的未朝,何况还有凌美人和空儿,仇人尚在,他们不能这样白白死去,乘自己还有能力,还来得及的时候。
然而心底深处那一席安稳的所在,曾经最美好的景象,如今念想起来,原来只是昭阳殿前面那一片桂树林而已。
未央心智清明如水,长吸一口气,只等权宜君的到来。她要从她这里开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远远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未央知道等的人来了,不只有权宜君,怕是进宫的新人都来了,新旧之分,原本就如此明显。
阳光被阴影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