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仲夏时分,未央的身体越发笨重了。七月份的天,天气更是酷热难耐,好在静闵皇后体恤,送了不少衣物过来,让她有凉爽的单衣可换。
未央的耐心一点点熬在对即将出世的孩子的期待上,累月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错觉,似乎后=宫的错迭纷争不在,也不必再劳心费神去筹谋其他。
天气晴好的时候,蝶舞会搀扶她去见静闵皇后。别见皇后久居孤山,但外间的事都似乎很是通晓,但未央不愿思虑过多,这让她并不太在意外廷的消息,例如燕国公于谨去世,或者随国公杨忠病猝,军方两大柱国的逝世丝毫不能影响未央一心养胎不问世事的心境。
等到行走变得十分困难时,未央亦不再出门,外面的消息再一次和她断绝,惟觉得欣喜的是,腹中胎儿的胎动似乎有些明显了。
这一日在殿内午睡,因着未央有孕以来总是睡得不好,难得有一日好睡,蝶舞和何泉甚是高兴,为怕闷热扰着她睡觉,两人一起在她塌边打扇服侍。
午时雷雨刚过,窗下极凉爽的风卷着清凉的水汽徐徐吹进,让人睡得好不舒服。
蒙胧中,一缕缕的香气传入鼻中,这是蝶舞燃着的安息香,可以助她睡得安稳,祛除心腹恶气。
未央似乎是做着一个遥远的梦,还是她刚进宫那一年,在桂花林,也是这样的香味,也是这样的舒爽,她遇上了宇文宪。
他一身宽大的大袖白衣,不修边幅,不束腰,不收摆。他忽然唤她:“未央,与我喝一盅如何?”依旧讨人厌邪邪的样子。挂在嘴边轻浮的笑意,然而未央此时看去,却分明有一种久违的真挚。
梦里面的她,如同现实里的她,那一步终究是不敢跨出去。就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宇文宪眉目间不动的清冷,却望穿她的眼睛透入她心间,他的眼中,夹着深濛黯淡和丝丝缕缕不分明的失落和哀伤。
接着,他转身而去。
未央忽然害怕起来。大声疾呼:“五哥,你要去哪里?”
宇文宪却只是徐徐的往前走,并不曾回头。未央想追,然而没有力气,于是她惊心动魄,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恍惚中有一只温热的手温暖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未央难受异常。渐渐从梦境里抽身出来,听得那人担心道:“她老是这样么?你是怎么照看的?”这声音很熟悉……哦,是落尘呀……
蝶舞的声音低低道:“哎,自得知齐国公蒙难,娘子总是做噩梦。”
未央从未告诉过蝶舞这件事,却不曾想她不说不代表蝶舞不知道。陡然的心事被揭破。让未央好不尴尬,便不愿睁开眼来。
静默了许久,忽然一抹幽幽的笛声起在她的身边。笛声悠长,少了感情的宣泄,多了能让人心静神凝的旋律。
未央随着落尘并不成熟的笛音,却无端端感到了缱绻飘荡和脉脉含情,心也开始跟着往下沉。忽然。她感到一块凉凉的绢布覆在了额上,一下子的凉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
仿佛有一双手在抚摸她日渐滚圆的肚子。然而并不真切,很轻微的触觉。未央只觉得困倦,隐约听得蝶舞轻声与落尘一问一答着什么,依旧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入夜了。未央抚了抚额头,挣扎着起身,道:“真是越来越累了。”
蝶舞笑道:“那一定是个小郎君。”
话虽如此,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今次怀孕远比怀平安的时候更让她困倦,有一种不堪重负之感,尤其是害喜格外的严重。好在未央知道逼迫自己尽可能的多吃,饶是精心将养,一则永巷宫不比昭阳殿舒适,二则她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
未央微微一笑,转眼其他问道:“刚才我听见你和落尘说话,她走了吗?”
蝶舞扶她起身,点头道:“落尘来看娘子。”
未央想问的自不是这个,见蝶舞答得简单必是有事,她唤了何泉取水来喝,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蝶舞知道瞒不过,低低说道:“朝议欲追赠齐国公大司马。”
未央手上微微颤抖,仿佛直到此刻仍然是不能相信宇文宪坠崖身亡的事实。良久她冷冷一笑,“大司马?大司马?呵呵,难道连王也当不起么?”忽然她觉得腹中一动,似被踢了一脚一般,顿时愣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良久,又是这样一下。
未央一瞬欢喜,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拉了蝶舞的手搭在肚子上,语无伦次道:“你听!你听!孩子,孩子,他在踢我呢。”
蝶舞本要安慰于她,忽然闻得,忙起身俯前,欣喜道:“真的么?”说着把脸紧紧贴了上去,“真的耶!是在动呢,好像……”她抬首笑道:“小皇子也在替齐国公抱不平呢。”
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缺陷遗憾往往伤透人心,但它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可悲,其实它也会有惊喜,生命之初仍是美好的。未央听着她的调侃,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蝶舞反握着她的手,满脸欢快和激动:“娘子……”亦跟着落泪了。
未央忙拭了拭自己的眼泪,又摩挲蝶舞的面颊,笑说道:“咱们哭什么呀。”她轻柔的抚着自己凸起的小腹,道:“你瞧她是在提醒我这个做娘的,可不能因此而消沉了。”
蝶舞笑中带泪,越发喜悦,“是个好孩子呢,懂得体谅娘亲,所以前些时候娘子恶心呕吐也不厉害,将来呀,一定是个最孝顺的皇子!”
未央只是微笑,静一静道:“何必是皇子呢,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