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草原,天上缀满了闪闪发亮的星子,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藏青色的天宇上。一轮明月挂在其中,投下明亮皎洁的光泽,和煦的春风将幽幽草香迎面拂来。
此次出塞狩猎的场地是出玉门关往东百里的阴山,这片草原曾孕育了北狄、匈奴、柔然、铁勒、党项、鲜卑多个民族。阴山仿佛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将突厥、北周、北齐划分开来,晚宴便是设在阴山南麓,翻过几个山头便是未央的故乡,敕勒川。
大营之内,熊熊燃烧的篝火星罗棋布,主营中央更是烧上了巨大的火堆。宇文邕携着未央到时,一众郎君娘子正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篝火晚宴虽然随意无需行君臣之礼,但宇文邕过来,有心的人总会留意上几分,见到一身明艳胡服的未央伴着宇文邕,各人神色不一,或羡慕、或嫉妒、或冷漠、或欣慰……
未央最受不得的便是如此,不禁一缓,想要抽出手来,宇文邕一紧,向她清朗一笑,不肯放手,未央无奈只得随他往主席处行去。太后见他二人过来,眸色间闪过晦疑莫测的神情,接着说道:“右昭仪今日受惊了,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哪里有没有损伤。”
她满目和善慈祥,越是如此未央越是对她心存畏惧,只得行了一礼,淡淡笑答:“多谢太后关心,妾身无碍。”
宇文邕拉着她坐在太后身边,恭敬的道:“儿臣让母后久候。”
太后看了他一眼,道:“那个驯马官哀家已经处置,元宣明也没什么大碍,她也真是,明明怀着孕还去遛马,不爱惜自个儿,你要没事就多去看看她。”
宇文邕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四顾看了看,发现木杆可汗和宇文护都不在,皱了皱眉头。太后见此,冷冷一笑,道:“突厥可汗可是很在意他的好女儿,方才还在哀家跟前唠叨,说三公主是大草原之上的明珠,各部族与亲者很多……”她有意无意的往未央看去,续道:“齐国也曾向他求过亲,若非盛儿巧舌如簧又机灵,只怕咱们也不能和突厥联盟了。”
宇文邕脸色不变,一如既往的冷静稳沉,但牵着未央的手却是一紧,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未央在一旁听着很不是滋味,先是一个元素和,又是一个阿史那,太后分明是想告诫自己。说来自个儿终究是个外人,元素和有元氏,阿史那有突厥,自己齐人的身份对周室的利益几乎可以忽略到不计,抛开这些不讲,宇文氏与高氏还是敌对。太后如此想也属正常,只是未央有些胆寒,自幼于深宫中长大的她自然知道作为嫔妃与皇太后之间的微妙关系,若是不能如母后般博得奶奶的支持,以奶奶数十年在宫中积累的权势,母后想要安稳坐于皇后之位,纵有父皇宠爱亦属徒然。
未央不免有些难过,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博得太后的信任呢?
太后和宇文邕看似闲话家常,却句句针对朝政局势,太后说的颇为随意,宇文邕答道恭敬仔细,让未央更加坐立不安,这些不是她该听的,更奇怪他母子二人的相处,总觉得隐隐有哪些地方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圣上,太后!妾身想要邀请右昭仪共舞,不知圣上可愿放人?”
席上三人同时下看,独孤月容赤霞胡服,绝然而立,嘴角上扬,笑靥如花。未央差点儿就想要搂住她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意,强压下冲动,浅笑回望宇文邕。
宇文邕双眸在独孤月容脸上流连一刻,神情愉悦道:“容儿何时有这雅兴了?”
独孤月容噘嘴道:“容儿只是想跟右昭仪讨教讨教嘛,圣上难不成还舍不得放人了?”
宇文邕失笑道:“说的好似朕故意难为你一样。”他放开未央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道:“去吧,放开心怀好好玩。”
未央如蒙大赦,向他和太后行礼告退。太后眯着双眼看着独孤月容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阴郁的神情,只一瞬便即隐去,转头自与宇文邕继续说话。
独孤月容拉着未央往场中行去,未央真心谢她,道:“多谢独孤姐姐。”
独孤月容道:“怎么谢?”
未央脚底滞了一滞,抬眸向她,片刻后说道:“容妹妹再多想想。”
独孤月容“呵呵”一笑,道:“我不急……”
两人归于坐席嫔妃席间,诸家姐妹便凑了上来,或试探、或恭维,未央硬着头皮一一应对,还好有独孤月容在一旁替她解围。未央并不奇怪她们的反应,倒是更好奇于独孤月容为何至今仍然不关心自己是否复位一事,独孤月容不在意,她自不好过问,只觉得若是换到自己身上,只怕没法做到如此淡然。
对席处传来阵阵击掌鼓噪声,宇文宪等郎君和突厥王子一众人等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未央想起青娥的话,心里暗叹了口气,想想还是算了,打消了要去谢他的想法,与宇文邕的这些兄弟还是少接触为妙。
独孤月容很快把控住场面,将话题转到了胭脂布料上,毕竟是一群女人,对此自是格外的兴奋关注。大家正谈笑间,凌美人道:“可汗来了!”
众人皆看去,只见木杆可汗和宇文护相伴着,大步流星的从营帐外头进来,宇文护脱了木杆可汗,自寻到宇文宪等人那处,木杆可汗则往宇文邕行去。宇文邕见到他,连忙离席相迎,两人客套几句,这才归席。
“看来阿史那这个皇后是坐定咯!”薛贺若轻押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王美人接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