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众人尽皆色变。侯莫陈崇更是惊讶万分,全然想不到杨忠竟会如此,若非知道他和宇文护向来不睦,差点要以为他以投向了宇文护。在场众臣谁不是久经杀伐的政治老手,闻听得此言,尽皆面面相觑,都瞧出他来的蹊跷,当下都不发言。
宇文护倒是被愣住了,怎也猜不透这老不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按说他没有任何理由将前朝权柄平白相送。
只听杨忠续道:“圣上,宰辅大人说的不错,从孝闵帝到世宗皇帝,我朝竟是宽厚仁孝之君,然而正因圣上仁厚,前朝遗毒才不得根除。门阀势力根深蒂固,几百年来左右北朝局势,皇帝形同虚设,若不用非常手段,难以祛除这颗毒瘤!但看北齐,高洋小儿登基之后,诛灭元氏及门阀势力,手段虽过分歹毒,但却换得了朝堂清明,齐国千里之境,均效忠于高氏一家。圣上,恕老臣说句得罪的话,北齐虽是世仇,然而有许多地方值得咱们学习,圣上宏图大志,若要一统北朝江山,必先根除门阀,皇权集中于一身,才是王道!”
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自汉而始,千百年来门阀士族利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控制一个国家的运作和发展,他们在国家的政治和经济都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有时候连皇帝也不得不受控于这些门阀士族。南北朝皆如是,虽有过侯景之乱1和恒玄自立2,但门阀势力仍然在政治舞台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北周受北魏禅让而立后,北魏的八柱国家转变为北周的政治门阀,成为皇帝行使权力的掣肘。
这番陈述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在场大臣无一不出自各大显赫门阀,此言不单单只是论元欣的得失,更是直言不讳的希望武帝能够像北齐高氏一样果决而行。他们当中有不少是因当年高洋灭元时逃往北周,对那年高氏进行的全国清洗门阀势力的残暴手段仍然心有余悸。若武帝当真听取了杨忠所言,这北朝可该如何待下去?殿外广场上其余官员也都出自门阀士族或是与之有着姻亲关系的攀附豪门,当即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
杨忠的话却正中宇文护下怀,正因他亦是出自门阀士族才知门阀权贵带来的隐患。宇文护之所以如此抵制朝臣,大权独揽,究其一般原因便是在此,他首次对这个老将起了敬畏之心,肃然起敬道:“杨公所言……哎!杨公当真是我大周栋梁柱国!萨保(宇文护小名)钦佩杨公对大周的拳拳之心!”
杨忠微微一笑,花白的美须也随之畅快的飘扬,他已知时日无多,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最后的时限里为自己的家族争取最大的政治筹码。元欣之事,给了他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听得宇文护这番话,老怀大慰,已知自己死后只要子孙安分守己,不与他争,必可得保弘农杨氏一门平安。
宇文邕只是想借这个功勋盖世的柱国老臣之口顺利实现他削弱前朝遗臣实力的目的,每曾料到杨忠居然如此慷慨,把他想做不敢做的,人人忌讳的话给说出口来,当下龙颜大悦。转目留意到他身边的年轻男子,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只见此人规矩的立在杨忠身边,低垂的眼眸乌黑深邃,泛着迷离的色泽,棱角分明的冷俊脸庞光洁分明。
他察觉到宇文邕的眼神,恭敬的拜道:“臣杨坚叩见圣上!”
宇文邕想了会儿,才惊喜道:“原来是那罗延,多年不见,竟长得如此不凡!啊,朕还记得上次见你是在独孤府?”
一旁的独孤善出班道:“是小妹出嫁之日。”
宇文邕微笑着看了看他,点头道:“对对对,不错,那是孝闵帝时。”念及往昔,不禁感慨道:“不想已是十年了!那罗廷,你如今在任何职?”
杨坚答道:“微臣自出寺以来,德蒙明帝垂怜,授郡公爵,右小宫伯衔。”
他答得恭敬规矩,宇文邕微一沉吟便即记起,右小宫伯乃天官府一小官,无实权。他别有意味的看了看宇文护,笑着点点头,不再做言。
一众大臣见他们寒暄叙旧心里都很不是滋味,精明的几人已觉醒到一切原来早是安排好的。侯莫陈崇连连向杨忠打眼色,杨忠却只做不见。
宇文邕眼观八方,早将众人神色看个分明,他转向杨忠,故作犹豫道:“杨公所言,朕会详加考虑……”
宇文护叫道:“圣上!”看看就要成事,岂能轻易放过。
宇文邕面色微显不愉,杨忠道:“圣上不可犹豫,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安危!”
宇文邕闻言眼底一滞,缓缓转身步向龙座。闷热的空气却使他头脑越发清醒,他扬唇一笑,这场纷争顺利地在眼前扩展,得心应手。“杨公所言,不知众位意下如何?”宇文邕坐稳龙座,看过众人缓缓问道。
侯莫陈崇还想申辩,不料被宇文宪在背后一拉,只听宇文宪低声道:“梁公何苦与自己家族为难?”侯莫陈崇脸色一变,脚底一顿,扭头看他。
宇文宪挑眉一笑,道:“莫要忘了您和圣上的约定。”
侯莫陈崇闻言顿觉所失,宇文护权势日益庞大,更染指后=宫,干预圣上子嗣,若非为了外孙宇文空,他断不会出这个头。其实他心底也不是没有过疑惑,若能借元欣之势铲除宇文护难道不是更好?侯莫陈崇暗叹了口气,宇文邕的目的却不在此,正所谓君臣之义,皇帝要你办的事,你如何敢不做?
众朝臣此刻焉能瞧不出皇帝真实的心意,内有宇文护这样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