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禧宫里两件物品热身过后,开始进入重头戏。
先上来的是萧律的字,上书‘云间茅舍鸡犬静,化外烟霞风露秋。他日天门重登览,蜕仙岩下幸留迟’。他已经快二十年没往外流传挥毫泼墨的大作了,近几年更是醉心医学,新创极少。眼下且不论诗才进益良多,就这一笔苍古端茂的大字,比之甫成名时更为朴拙虬劲庄严流畅,雄浑笔意跃然纸上,气势酣畅淋漓,年岁的沧桑沉淀不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可比拟的。
现场已然沸腾起来。
精于书画的自然不可能错过如此杰作,不懂行但有钱的也想要来做个传家宝,场面争得激烈。顾文恺经过前面两轮不咸不淡的竞价,本以为顾辞之前反复告诫他要控制场面是过于小心了,这会看到一群江南士林世家眼里朝着大字不识一个却狂拍桌子抬价的大老粗们飞刀子,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宫里,破口大骂是少不了了。
他赶紧咽口唾沫,打个圆场,“太傅近年流出在外的佳作极少,难怪大家如此激动,不过本次慈善会是为了筹集善款而办,各位都是大善人,切莫伤了和气。”
对萧律有所了解的人立时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萧聿公并未弃笔从医,作品应该挺多的,那确实没必要专门盯着一幅字使劲,一会不还有画么,据说是这些年自创了新画法,还是等等再说。
顾文恺接着开玩笑说,“太傅的字如此受欢迎,一会若是皇上御笔捧出来,各位善人还不得抢破头啊?我先替天下孤儿谢谢各位的大慈大悲!”他还似模似样的团团做了个揖。
商贾们想到一会还有皇帝写的‘首善之家’四字,这个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以后能光宗耀祖的大宝贝,于是也歇了劲。
仍然在竞价的只有金陵城的郭家三老爷和贵宾席里坐着的荔南城米家老太爷。
郭三显然是个有钱的主,一千一千的喊,米老太爷倒是几百的加,一会价钱就上了万。最后是豪阔的郭纨绔一万八千两拿下。
茶水换成了酒水,百里春在贵宾席无限量供应,普通席只有一小壶,一斟出来,满殿皆香。被炒热的会场没有了刚开始时入宫的紧张感,许多人在酒精的催促下,开始热烈的讨论谈笑。一会说郭三败家的习性一点没变,回头肯定又被郭老夫人抽一顿,就有人附和说郭三当年可是号称‘松缘堂下一走狗’的,市面上萧太傅的作品,但凡让他知道下落,定然求购,今日买下的人,以后就得忍受他的日夜缠磨。有的说米家这几年跟澎湖来往真是赚了大钱,就是抠门的本色改不了,碰到掏钱就痛快不起来,看这加价加得憋屈,自然有人反驳这种说法,澎湖这几年被红毛夷和佛郎机争来抢去,米家也不是没损失,赚的是命换来的钱,能省一个子当然得省。
顾辞听完这些闲言碎语,默默的把米家和郭家也画上小星星,然后期冀的看着身边的大帅哥,袁懿了然一笑,“我会请他们留到年后。”
她主动把太子扑倒在榻上献吻,“哥哥辛苦了!”
“怎么补偿?”
顾辞红着脸和他咬耳朵,被追加条件,要求今晚就执行。
《秋夜垂钓涴江红》是挂在一个安了滚轮的木屏上推出来的,本来热闹无比的会场顿时寂静无声。
这幅画画技更为纯熟老辣,构图返璞归真,远观得到的立体感几乎堪称栩栩如生。
果然是前所未见的新画技!
看似师出张僧繇的凹凸画法,一旦近观细察就能发现其中的奥妙——阴影。
画中不论是垂钓翁的斗笠衣褶,非常符合透视法的艄船桌椅,还是片片翻飞的红枫叶,嶙峋怪石苔痕脚印,俱能清晰的看到满月之辉下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影子。
这在前人画作里从未有过,萧律十年磨一剑,‘画圣’名不虚传!
顾文恺似乎误会了现场的安静,还潇洒的添把柴,“在下内人曾说谢家‘赠书画必题款、落名、钧章’,太子妃深以为然,拟邀今日购得此画者改日前往崇文馆与萧太傅一叙,并补上赠言和题款。”
言罢,他示意宫女开始推着画走向会场,许多人都直接站起身盯着此画,贵宾席里许多人更是直接掀起帘子走出来,不一会宫女们就举步维艰。
顾文恺当机立断让宫女把画推回来,然后请想看的人上前来看,眼神不好的还可以免费提供放大镜。
一群文士围绕着画赞不绝口,已经有人开始痴迷地揣摩笔触和技巧了。
郭三幸福得几乎晕过去,直接报了个三万。
顾文恺心里刚一喜,就被另一个喊‘五万’的吓着了。
郭三毫不气馁的‘八万’压过去,又一声‘十万’碾压过来。
郭三急了,大吼,“十一万!日后此画我以玻璃为框,挂于郭家正堂,无偿供大家伙儿观摩!”
另一个声音怯弱许多,“……十二万……”
“你叫啥?!”
郭家好歹也曾领了江南士林的风骚几十年,这么不给他面子,他又不认得的人还真不多。
“……我姓夏,我们将军交代但凡是太傅或太子妃的画,一定要买下……”
这人居然是夏极的亲随,伤了左腿被扔回京送节礼。夏极身为萧律脑残粉,夏步凡见过顾辞的画,自然要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