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皆有大唐将士盯着,李密想要离开雄耳山,便只能冒险从小道走。
积雪漫膝,寸步难行,连人走起来都极其危险的路,自然不方便骑马,但如果仅靠脚力,那李密即便成功的瞒过唐军的眼线,也不可能逃的很远。
柴绍围困雄耳山时,有十余骑瓦岗军从山上逃走,他们胯下的战马极为彪悍,若非为了避免麾下的将士与瓦岗贼厮杀时伤亡惨重,柴绍很想留下那几匹战马,但柴绍忍住了,也给李密留了一线生机。
那十余骑从雄耳山的东边下山,奔跑了二十余里,又绕了一圈,停在了雄耳山南方的某处山脚。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几乎把他们变成了雪人,战马忍受着寒冷,哀怨的低声嘶鸣,却又不曾稍动一步,倒也不负良驹之名。
这便是李密和王伯当定下的疑兵之计与暗度陈仓,或者用金蝉脱壳来形容更为贴切。
“魏公,您来了。”自从除去翟让,李密鲜少习武,身体变得有些孱弱,在风雪中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腿脚酸痛无比。一名瓦岗偏将连忙跳下马,迎上前去扶着他。
“密落难至斯,尔等尚未负我,令密感激涕零!”李密挣脱开那名偏将,对着守在风雪中的众人躬身拜道:“待密重振瓦岗,诸位必封王拜公!”
“魏公登高一呼,天下人谁不争相归附?”那些将士跳下马,半跪于地,有人拜道:“事不宜迟,还请魏公上马先行!”
李密的计谋虽然瞒过了柴绍,但留在雄耳山终究是极其危险的事,所以他也不推辞,再朝众人躬身一拜,上了为首那匹骏马,王伯当以及另外八人也分别骑上马,再加上另一个与李密有几分相似的瓦岗士兵,一共十一骑。
他们看着仍旧半跪在原地的十余人,目光坚定的拱了拱手,策马朝南离去。
下山之前,李密就告诉那十余骑兵,他们下山的过程中,极有可能会遭遇唐军的埋伏,所以他们怀着赴死之心,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
如今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且他们还活着,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欢呼雀跃,但实际上,他们突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何去何从。
李密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对他们自然是极为信任的,而他们也没有辜负李密的信任,即便亲眷还被留在长安,但他们却从未想过去投降柴绍,并将李密的计划说出来以邀功。
实际上,他们和李玄英一样,根本不知道李密打算去哪,就算想去邀功,他们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了李密已经离开雄耳山。
待李密等人的身影消失,那十余人站起身来,彼此看了几眼,发现其他人的眼中也尽是迷惘,于是皆苦笑起来,最终相互拱了拱手,熟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朝着不同方向离去。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苍茫的白色中,一位身穿白袍,头戴白巾的少年从雪地里站起身来,他从容的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朝着李密逃走的方向出去。
若是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那少年正在咧着嘴笑,微黄的牙齿与浓浓的眉毛,与漫天白色显得格格不入。
梁啸身形矫健,当初李玄霸率军攻打毗陵郡时,正是他暗中跟随着沈法兴的援军,并觅得良机,得以将沈法兴的援军一举击溃。可以说,他对于隐匿身形,暗中追踪的事早已驾轻就熟。
除了王伯当,没有人知道李密将要去哪,除了李苟和李祈福他们,没有人知道李密的身后跟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积雪很深,再彪悍的骏马也无法跑的很快,没过多久,梁啸便发现了李密的身影,他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等李密走远一些,暗中发出信号。
一声狼啸响彻山谷,惊的李密等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后方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朝南方奔走。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他说李密会朝南逃走,没想到李密果然来了。”一处密林中,李苟洋洋得意道:“李密倒也狡诈,可惜碰见了公子,只能自认倒霉了。”
“师傅,公子又听不见您夸他,先前您还埋怨公子让您冰天雪地的受冻呢。”李祈福不怀好意的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您别担心,我和祈健他们都不会将您的话告诉公子的。”
“哼,我与公子情同手足,还怕你们挑拨?”李苟神情微微一变,很快镇静下来,色厉内荏的训斥道:“赶紧准备一下,若是让李密逃走了,不用公子开口,为师就饶不了你们!”
确认李密出现,李苟和李祈福他们显得极为放松,不顾身份的互相打趣起来,不过他们也没有耽误正事,一行十几人,很快掩埋还痕迹,小心翼翼的接近啸声的方向。
远离了雄耳山,李密终于舒了口气,他由衷的感谢那位泰山道士,三番两次的帮助他,他甚至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效仿前贤三顾茅庐,请那位道士出山。
出神之际,只听见一阵破空之声,接着身边响起几声绝望的惨叫,围在他身边的几名大汉便倒下一大半,只有两人因为反应迅捷,躲过了从阴暗中射出的弩箭。
天已经黑了,雪也停了,月光黯淡,纵有满地的白雪映衬,李苟等人射出的弩箭依旧让李密他们猝不及防。
仅剩的两名大汉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魏公小心”,第二轮箭雨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黑暗中的弩箭,本就没打算射杀李密,而他们这些随从,才是敌人的真正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