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夏侯宝软绵绵地趴在他当年的一个老兄弟家的床上,就像一堆螃蟹吐出来的沫子。
那个老兄弟边给他往背上抹红药水边嘟囔:“大哥,年纪不行了,世道不是咱们的了,咱们得服老啊。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夏侯宝听着听着,竟然哭了:“我是个不知死的老迷汉啊……早知道这样,我装得哪门子逼呀?”突然一哆嗦,“不,我没老,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能看上我,就证明我夏侯宝还有青春!”那位老兄弟找出自己的一件棉袄给他披上,蔫蔫地一笑:“那不一样啊。”
就在夏侯宝跟那位老兄弟争辩爱情跟混江湖有什么不一样的时候,小满和单飞披着一身雪花站在了小湾码头的入口处。
小满的身上背着一只马粪兜,单飞身穿大龙的翠绿色西服,手里提着一根刚从一堆柴禾里抽出来的木棍。
雪越下越大,整个码头几乎看不到有人在里面,只能听见海滩边传来的那一阵阵老牛喘气一样的机帆船发动机声。
小满和单飞在码头入口处站了片刻,从南边直接上了海滩。
河水入海口那边的台子上一个人也没有。
小满和单飞沿着斜坡上了海堤,透过雪幕依稀可见一堆蓬布盖着的货物后面有一排铁板房,铁板房的前面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手拿铁锨铲雪的年轻人,他们好像要在那儿堆一个雪人。小满和单飞对望一眼,拉开距离往那边走,小满在前,单飞在后。
几个年轻人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盯着小满看。
小满一眼就认出了前面站着的那个小个子是林林,站住,冲他勾了勾手指。
林林愣怔一下,撒腿冲进了一间板房。
小满站着不动,歪头对跟过来的单飞说:“一会儿小春出来,你不要动,照顾跟前的这几个小子。”
单飞刚点了一下头,小春跟在林林的身后过来了:“那个是小满?”
小满瞅着眼前这个浑身杀气的年轻人,不说话,用舌头一下一下地舔落在嘴唇上的雪花。
林林翘着脚将嘴巴凑到小春的耳朵边,轻声说:“那个个子矮一点儿的是小满。”
小春点点头,从背后抽出一把两尺来长的砍刀,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小满推开单飞,解开马粪兜,从里面拽出一把跟对方差不多长短的砍刀,丢下马粪兜,单手挺着刀,慢慢走向小春。小春面无惧色,快走几步,猛地一刀挥来,小满一低头,迅速转身,手里的刀横着划向小春的腰部。小春没有想到对方的手法这么快,躲闪的同时,皮夹克的前襟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容不得再躲,小满的砍刀再次在雪幕中划出一道弧形,小春的胳膊又开了一条口子,这条口子是一个半月形,半月形的一块皮子搭拉下来的同时,随着喷涌的鲜血,一块肉掉到了雪地上。小春受伤的野兽一样低吼一声,跳起来,手里的砍刀自上而下向小满的头顶砍来,小满迅速后退,终是晚了一步,砍刀落下,面包服从肩膀到前胸开了一条大口子,鸭绒跟雪花纠缠在了一起。
就在小春再次举起砍刀的刹那,小满的刀又一次劈开雪幕,直奔小春的面门。
小春躲闪不迭,仰面跌倒,小满一步跨过去,砍刀冷冷地顶在小春的脖子上。
小春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了真想要他命的人,就地一滚,手脚并用地窜出去好几米远,回头,呆呆地瞅着小满。
小满冷冷地一笑,弯腰抓起一把雪,将刀在雪上蹭两下,左手提刀,右臂高举,吊着手冲小春勾:“过来磕头。”
小春提了提刀,似乎是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跳过来继续砍,眼睛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绿色的单飞怪笑着舞动一根木棍,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全都一个动作,虫子爬,向着铁皮房的方向。林林跪在单飞的脚下,身旁的雪地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正在迅速连成一片,雪地在眨眼之间润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小春全身一颤,摔了砍刀,箭一般往南边的一个铁皮房跑:“天林哥——”
小满弯腰捡起马粪兜,将砍刀**去,走到林林的身边,猛地一脚,林林直挺挺地摔出去,砸在一个刚刚堆了一半的雪人身上。
单飞丢下棍子,抓一把雪在手里团着:“小满哥,天林要是来了,咱们弄还是不弄?”
小满不说话,捏一把单飞的胳膊,转身往小春窜去的方向走。
就在小满刚刚不见了的时候,林林从雪幕里闯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泛着乌光的三棱刮刀。
单飞咧开大嘴笑了:“要给我开膛是吧?”摊开手,挺起了肚子,“来吧,孙子,看看里面有多少屎?”
在林林经过的战阵中,似乎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景况,刹住脚步,愣怔片刻,手开始发抖。
单飞掀开衣服,露出文着一只弥勒佛的肚皮,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林林瞬间崩溃,摔过刀子,撒腿就跑。
三棱刮刀旋转着砸过来,撞上单飞的胸口,噗哧掉在地上。
单飞念叨一声“操他妈,飞刀?”,转头找自己的棍子,没找到,从一堆竹竿里抽出一根,撑杆跳运动员那样挺着竹竿往前追去。
小满绕过一堆货物,迎面撞上了飞奔过来的天林,两个人同时站住,隔着一道雪幕,不认识似的相互打量。
突然,天林的身后转出了小春,小春的手里挺着一杆枪杆子比鱼竿还长的土枪。
小满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