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史乃安学三叔的样子,捂着嘴一笑,“偷来偷去偷到自己家地头上了,天大的笑话嘛。”
“有这事儿?”元庆起了好奇心,瞪着三叔通红的脸问。
“这事儿有……”三叔又要捂嘴,好像怕元庆笑话他有些娘们儿,直接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嘴角的一根胡子,没想,这个动作更加娘们儿,两指捏着,小拇指翘出去老远,正宗兰花指的范儿,“这事儿确实有……”手一哆嗦,捏住的那根胡子似乎根基太浅,软软地掉在了手掌上,三叔盯着这根胡子,表情十分惋惜,“掉了,掉了啊……我养了它三年,就这么掉了……这是根‘宝毛’啊,舍不得拔舍不得刮,到底还得掉了……”小心翼翼地将这根“宝毛”揣到上衣口袋里,仰天一声长叹,“苦哇!坐监,吃牢饭,那儿来的营养养这个啊……”
“你快拉倒吧,”史乃安推了三叔一把,“谁愿意听你抒发感情的?大家想听你偷自己那事儿呢。”
“那事儿挺丢人,还是不说了吧。”
“说说,”元庆递给了三叔一根烟,“牢都坐了,还有什么可丢人的?说呀。”
“那好……”三叔点上烟,慢慢抽了两口,白眼一翻,张口就来,“这不,十年前我在潍北农场打劳改,五年以后到期了……是提前释放的,我家嫚儿她娘不知道。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我进家,嫚儿她娘以为我是跑回来的,吓得尿了裤子。我说,嫚儿娘,别怕,我是真的释放了……嫚儿娘那一顿哭啊,我说,哭你娘的什么哭?赶紧炒菜,我要喝酒!家里哪有酒?菜也没有啊……我说,唉,家里没有个男人就是不行啊!抓起一根麻袋就出去了。我背着一麻袋青椒回来,嫚儿她娘高兴了,炒菜,去邻居家借酒,俺两口子就喝上了……傍明天的时候,我睡了。赶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嫚儿她娘坐在炕沿上哭,问她哭啥?她说,嫚儿爹,咱家自留地半夜让人给偷了……”
“哈哈哈哈!”号子里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这事儿有那么好笑吗?”三叔的眼珠子又立起来了,变色龙似的前后左右一阵乱转。
“还行,比较好笑……”元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冲三叔摇,“我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笨的贼……”
“这还笨?”三叔的眼珠子在元庆的脸上定住了,“还有比这更笨的呢。”
“还有更笨的?”元庆不笑了,坐直身子问,“难道也是你干的?”
“听完你就知道了……”三叔搓一把脸,哼哼唧唧地说,“有个人家里生活困难,出来收破烂挣的那点钱根本不顶事儿,他又喜欢喝两口小酒儿,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他就琢磨着搞点儿外快……抢劫?没那胆量。干皮子?年纪大了,跑不动。盗窃吧还是……他经常过去收破烂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建筑工地,里面经常有拆散了的脚手架。他就时不时地趁着半夜开着一辆收来的破‘三吧嗒’去偷那些铁管子、铁卡子啥的,后来偷顺路了,就连水泥、砖头什么的也捎带着,暂时处理不了就存在一个地方,预备着以后回家盖房子。这当口被抓进来了……”
“打住,打住,”元庆摸一把三叔的大腿,忍住笑,柔声问,“老哥哥,你在家排行老几?”
“别问了兄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三叔长叹一声,“他们为什么喊我三叔?‘三吧嗒’在那儿摆着嘛!”
“操……”元庆哼了一声,“当初我就怀疑,你说看守所、劳改队里哪那么多三哥三叔的?果然有典故。”
“咱们不说这些了,提起来就不好受……我也快要下起诉了,估计咱们一批判刑。”
“你这个破‘三吧嗒’案子判不多的,”元庆安慰三叔道,“生活所迫,偷点儿生产资料,属于偷窃,轻微犯罪。”
“偷窃跟盗窃差不多吧?咱不懂……我是累犯啊,加上这次,我‘四进宫’了都……”
“跟我也差不多,”史乃安插话道,“我连这次加上,也三次了,全是因为盗窃,估计过两天也好判了。”
“原来我是跟一帮小偷关在一起,”元庆笑了,“以后去劳改队没准儿咱们还在一起。”
互相研究了一下各自能判几年,元庆问史乃安:“看样子你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结案?”
史乃安面相痛苦地摇了摇头:“乱啊,我的两个同案都跑了,有些事情对不起来,就这么拖着……”
元庆的心一懔:“同案不到案,案子是不是就应该拖着?”
史乃安点了点头:“差不多吧,反正我就是这样……不过也得分什么事儿,事实清楚的话,该判也不会拖着不判。”
元庆放了一下心,我应该算是事实清楚了,枪击案是我一个人做的,窝藏与我没有关系。
想起因为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兄弟跟着受牵连,继而又想到父母的担惊受怕,想到李淑梅还不知道该有多么难受,下一步她会做什么打算,元庆的心又开始难受,鼓住嘴巴不说话了……三叔和史乃安在分析盗窃跟偷窃有什么区别,元庆闭上眼睛,恍惚中沉沉睡去。
吃过晚饭,快要到放茅时间的时候,大四号有人在后窗捏着嗓子喊:“那边的元小哥,放茅的时候磨蹭一下啊,有人找。”
元庆没有回应,他知道一定是小满要对他说点儿什么。
大号放茅是从三号开始的。
去厕所冲了一个凉,元庆站在厕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