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很好。确切的讲,是这个冬天少有的暖和之日,只是人的心里却像藏着一块难以捂化的冰。
她依他的提议用已改装好的轮椅推着他在庭院里散步。
其实并不是他想遵循什么医嘱出来晒晒太阳,而是想让她散散心,这几天里,她对着窗外出神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真担心她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再说,就算有什么不开心,出去走走心里也会敞亮些吧。
他摆出很高兴的样子,不停的说一些有趣的话,却只得到零星几声“嗯”、“哦”、“原来是这样”……
他便渐渐住了声,也陪着她一起发呆,可是过了一阵,他突然发现他们自出门后便只是沿着回廊一圈圈打转。
他哑然失笑,提醒她几次都得不到回应,不由得伸手去拍那推着椅背的手……
穿廊的轻风撩起雨过天青色的莲花纹云袖,露出一只磨得很光亮的银镯……两片柳叶交错的形状,镂空的图案,合口处有一条细细的链子,其上还缀着两只小铃……
见惯宝物的顾浩轩一眼便看出这只镯子值不了几个钱,却戴在了她的腕上,磨得如此光亮……
韩江渚……这是他想起的第一个与之有关的人。可是依他对江渚的了解,那家伙若是想送姑娘点什么也不外乎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若是真的转了什么心思,也定是第一个要来讨他的主意。
不是他!那会是……
一个名字,即便他竭力回避仍旧不得不提起的名字……凌肃。
这只镯子价值低廉,做工却也算独具匠心,应出自凌肃那种自视清雅高洁的士大夫之手……
凌肃……虽已是成了别的女子的丈夫却仍牢牢的霸着她的心!她虽从未提起,却是从未忘记。
银镯不离身,人便不离心……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将画上那两人生生分开……
仿佛有一桶冰凌直灌入胸膛,激得人瞬间剧咳起来。
程雪嫣回过了神,急忙去拍他的背。
他却躲开她,仅仅的两个字却像被切作千百片般的吐出来:“回去!”
程雪嫣不明所以,见他咳得脸都白了,连忙推着轮椅赶回去。
小喜和另个小厮合力将他搬到**上,程雪嫣抖了被要为他盖上,他却扬手一推:“不用你!”
莲紫苏织金锦被翻然滑落在地,在场的人齐齐惊住。
小喜愣了半晌,方小声提示道:“爷,是三奶奶……”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顾浩轩眼睛只对着那青色承尘,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颊边青筋凸现。
程雪嫣呆怔在一旁看看堆在地上的锦被,又看看满面寒霜的他,满心的不明所以渐渐化作一股酸酸的委屈,直漫上眼睛。
碧彤忙走了过来,扶酌娘,狠狠瞪了**上那人一眼:“姑娘,何必在这看人脸色?”
小喜见势不妙,一步上前拦住走向门口的主仆二人,又急忙看向主子,希望他赶紧发句话将程雪嫣留下。
顾浩轩只盯着承尘,像被冻住般纹丝不动,却是丢出冷冰冰的一句:“既是要走,就不送了!”
似一把利刃斩断了那**的顾虑,将不堪拉扯的心“嘭”的弹回胸膛,溅起血花无数。
程雪嫣只觉眼前忽的迷蒙起来,唇角却挂上一抹笑。
如此……甚好……
小喜眼睁睁的看着那主仆二人出了门,回头想要向主子讨句话,却见主子的目光不知何时移了过来,只望着那微微摆动的翠织金秀软帘。
盯了许久,方缓缓移开目光,重新对着那承尘。
他几乎能听到那硌嘣嘣的咬牙声。
“爷,这又是何苦?”
他不明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出去,却是因了什么这般横眉怒目的回来并弄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剑拔弩张,好容易就要在一起了,刚刚他还听小路跟他说老爷和夫人昨天因此事起了争执,夫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老爷此番却也没让步……他正准备和主子汇报喜讯呢,可怎么……
主子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其上青筋绽出,呼吸也渐次加重。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要不了的事,怎么倒好像……
“爷……”
“出去!”
“爷,小的……”
“我让你出去!”
顾浩轩突然起身抓起檀木几上的一个如意攒花云纹的盖碗……
小喜急忙抱着脑袋逃出去,却没听到碎瓷脆响,又探头探脑的钻进头来,只见主子已经将那盖碗捏碎,几道殷红正沿着瓷片滴落,在地上绽出数点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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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雪嫣再也没有去过顾府。
那日回到程府时只听得一阵喧闹,无数个大小丫鬟匆匆赶往北院。
出了什么事?
碧彤原本以为姑娘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今天却突然在正午时分回来会遭人盘问,却不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兴奋,不停的交头接耳,期间还有新的人仿似从地下冒出般混入人群然后共同朝一个方向赶。
走水了?
循着望去,却不见那边有浓烟升起。
姑娘仿佛看不到眼前这团混乱,只缓缓往前走。
她叹了口气,陪姑娘回到嫣然阁。终是坐不住,找了个由头跟姑娘告了假,也急忙加入混乱。
大概半个时辰后,她兴冲冲的赶了回来,人还没等进门,就在洒花簇锦软帘外嚷开了:“姑娘,你猜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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