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楼,阮清沅第一次见到了樊若江。
这个前世里就算作为内宅妇人的她也有所耳闻的人物。
作为顾蘩秋身边最倚重的幕僚,让人吃惊的是,樊若江看起来就像寻常地里耕种的农民,不仅没有寻常文人的浩然清气,相反是十分的泯然众人。
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略略有些驼背的老头,顾蘩秋见到他却也要多几分郑重。
大巧若拙。阮清沅很适时地想起这个词来。
樊若江一点都不好奇阮清沅几人的身份,他见到顾蘩秋后两人便进内屋说话去了。
连这样的幕僚也来了山西,阮清沅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完全错,顾蘩秋果然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而且还与晋王谋逆有点关系。
樊若江还带来了一队人马,这车队看着才终于有了点世子出行的派头。
忘忧有点担心:“姑娘,咱们如今进了平阳府,流民也都少了,也不是非得和世子爷他们进潞安府去,直接北上去太原岂不更好?”
她担心的是,清沅到底一个女孩家,时间拖得越久对她的名声越有碍。
清沅看了她一眼,“太原如今都乱了,莫非二伯父和嬢嬢还会在那等我们不成?”
忘忧语塞,她的确没想到这个。
清沅知道,阮二老爷既不位高,也不权重,前世也顺利从沈王谋逆案中脱身,想必沈王也不会大肆来抓捕他或强行要求他变节,此刻大概已经躲往别处了。
前世里她对沈王谋逆之事知之甚少,可见此事并没有拖很长时间,朝廷应该很快镇压下来。除非她能跟着顾蘩秋这样的人回京,否则就只能等山西太平下来。
“我们再等等绥德和大同那里的信吧。”清沅说着,虽然徐盛是个不顶用的,到底那些也是他们阮府的仆人,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忘忧心里着急,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如今还要像往常一样在山西境内递信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借着顾世子的名头,能利用各府州县的军差官吏。想到这里,忘忧就觉得还是算了。她们麻烦人家已经够多了。
此时她倒有些庆幸清沅的决定,虽然联系不上二夫人,不过好歹她们的安全和名声都是无虞的。
樊若江和朱舒义跟着顾蘩秋进了一间安静的内室,门外由顾彦亲自把守,左右也都查干净了。
木川亲自给三人上了茶。恭敬地退下|身去。
“樊先生此去辛苦了。”顾蘩秋说着。
“二爷言重,”樊若江摸了摸胡子,“老朽幸不辱命。”
顾蘩秋温和地笑笑,“先生出马,我自然是放心的。”
樊若江正色说:“还是二爷有眼力,从户部库银亏空案着手,才能让老朽查到这么了不得的事情。”
顾蘩秋执杯的手一顿。
朱舒义在旁说:“可真如二爷所猜测,那梁大人真是在两淮盐场不干净?”
梁大人就是背下户部库银案大罪的裕王妃之父,梁授。
樊若江叹口气:“此事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前任刑部尚书韩玄广韩大人的确是从应天巡抚提调上去的,二爷猜的没错。韩大人之所以被刺,不仅仅是因为他牵涉了京城户部库银案,同样也是因为涉及到了应天府和两淮盐场。”
朱舒义蹙眉。
这话从何说来?皇上要查户部库银的亏空,可没说要查各州府县的库银,这算下来,全国都要查贪墨,该有多少官员人头落地!
何况是从来也没有干净过的南直隶。
樊若江继续:“梁大人家中查出的脏银,让他百口莫辩,才让皇上顺势定下的罪。老朽猜测,那银子却是来自应天府。”
朱舒义顿时明白了:“先生是说。梁大人的确贪墨,不过银子的来源却不是京城户部,因此他被定下的罪名:贪纵营私,勒索受贿。却不能成立。”
樊若江点点头,“梁大人与皇上身边的李内侍走得近,这里面的门道,不言而喻。”
顾蘩秋听了他的话,低声说:“李良进曾经指点过韩大人吧。”
韩玄广能够任应天巡抚这样的要职,的确是走了李良进的路子。皇上十分宠信李良进。竟还酒后异想天开过,说要封他个“中丞、御史”做做,李良进自然没这个胆子接受,却几次顺势举荐了韩玄广。
世人不知是这韩玄广自己要去依附一个阉人,还是李良进要拉拢他干预朝政,总之日后韩玄广便多少被人划为李良进一派,不过两人也并没有像戏文上说的那般,欺上媚下,非得做些祸国殃民的事来,起码在户部库银亏空案抖出来前,韩玄广做官断案都还算不错。
因此李良进透过他,把手伸到南直隶去捞银子,合情合理。而梁授,不知是替李良进纳脏银,还是本来就参了一脚,就不得而知了。
李舒义蹙眉,“这件事,显然是有人在模糊皇上的视线,李代桃僵,让梁大人稀里糊涂顶了这个罪。”
樊若江首肯,“这也是二爷让我此次南下的目的。听说这李公公曾经打着为皇上寻丹药的名号,亲自到过扬州,便是当地布政使都极尽奉承之事,要说收的银子,岂止是梁大人家中那抄检出来的那一点点可比的。”
李舒义啧舌,“先生说的果然不错,应天府的两淮盐场,可是下金蛋的母鸡。李公公又是在京里这么说得上话的,那些晋商上赶着去讨好送孝敬的就不知凡几。”
在两淮运盐的多是晋商,手眼通天,势力极大,盘根错节,从京里的权贵,到地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