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沅从善如流,在他身旁坐下,忘忧也十分忐忑地站到了几步之外。
阮清沅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是却又无从问起。
顾蘩秋细白的手指拈过一只茶盅放在她面前。
“多谢世子。”她细声说。
“倒是每隔一阵子不见,你就生疏了。”他轻声笑道。
阮清沅轻轻啜了一口面前的清茶,问道:“世子也起得这般早吗?”
“我早已习惯了。”
“也是前来礼佛的?”
他说着:“我也是俗人,恐怕佛祖并不乐见我常来叨扰。”
“那么……您有烦心事?”
他反而笑意盈盈地回望她,“大概吧。”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知道的。
蓦然间,阮清沅才反应过来,他难道……在为来阮府提亲一事烦心?
她觉得脸上一阵烧,清了清嗓子道:
“我家里这阵子的事,相信您也听说了,多亏您的帮助,我在这里谢谢您了。”说罢起身,朝他肃穆地行了个礼。
早就想道谢的,有些事,该说的还是得说。
“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这怎么会……”
“你不用谢我,”顾蘩秋淡淡地表示:“其实不用我帮忙,你们也未必解决不了。”
他指的是楚遥。
“不是的……”阮清沅说:“谢您的事不止是您在我们分家一事中出的力,还有……纪衡远纪大人特地来提醒我父亲一事……”
顾蘩秋眉间一动。
“若不是纪大人,我父亲也不可能同我四姐姐和姐夫商议,这事儿如今也没这么顺利,我姐夫好歹如今能帮着在官场斡旋。”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问她。
纪衡远与他,可说是毫无交集之人。
阮清沅其实一直在猜,早在几年前她偶遇纪衡远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件事了,纪衡远进京却不考试,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不得而知。总不会有哪个才高八斗又的举子这样无所顾忌地浪费自己的年华和钱财。
当日纪衡远在琉璃厂卖画,如此高价,铺子掌柜也曾说过,只有固定几位熟客会来买。
那么。极有可能他背后是有人在资助他的。
而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从前世经验看来,纪衡远这人的存在,似乎一直在用来调停着朝堂关系,后来顾蘩秋掌权。傅有怀等人早已无法与他抗衡,却只有这个纪衡远偶尔还能冒出头来,他又是许译山的东床快婿,在新旧势力里自有一种融洽。
她不能说这个人就一定是顾蘩秋安排的,特地为自己安插一股反对势力来缓解皇上对自己的猜疑,真是这样的话,顾蘩秋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但是她猜测,顾蘩秋与纪衡远,必然是有联系的,或许他提拔过纪衡远。或许曾经纪衡远也是为他所用,只是后来闹翻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两个人,并不是毫无联系。
而现在他的反应,显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阮清沅目瞪口呆的,她正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时候,顾蘩秋却云淡风轻的,好像她只是猜中了“康王会登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他总是这样的,她从来不能在他脸上看到意外或惊奇的表情。
顾蘩秋却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你仿佛看上去比我还惊讶。”
“这……您……”阮清沅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我的秘密都不算什么秘密,你要猜或者是要问,都随你。”他说这话的语气,竟带了两分……
宠溺。
阮清沅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忙连连摆手,“其实我也没想知道您什么事的。”
顾蘩秋笑笑,“纪衡远的事情,你若有兴趣,我以后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以后……
阮清沅又尴尬地不知所措了。他却依旧很怡然自得。
“谢也谢完了,想问的以后还能问。该谈谈我们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依旧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听在阮清沅耳朵里却觉得仿佛浑身被炽热的骄阳烤着。
“我们……您到底是为什么……”
“你嫌弃我么?”
“当然不会!”阮清沅立刻否认,“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顾蘩秋会看上她这样的事,前后两辈子她也没有想过,她甚至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比肩站在他身边。
或许也是瑶湘郡主那样的人?反正总不会是她的。
上辈子她如此狼狈,而这辈子呢,她陷在后宅争斗之中,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她害了与自己还未结仇的瞿竞溪,毁了阮清霜原本的亲事,甚至无端累了万姨娘一条性命。
她是个很自私的人,她一直都很自私,甚至当时想提点顾蘩秋他有杀身之祸,也是想利用他日后的权势保全自家。
这样的自己,配不上他,她觉得甚至配不上任何人。
本来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希望保存好一个完整的家,让母亲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
“你在害怕。”
顾蘩秋的身边近在她耳边。
阮清沅听到他轻轻叹气,“有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背负地太多了,明明自己才这点年纪……”
她只觉得有一种湿意漫上眼眶,是啊,她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她不快乐了几十年,如今的她,又怎么能轻轻松松地过好日子呢?
“你不用觉得嫁给我会有多少麻烦,因为想必你也知道,对我来说,世界上还没有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