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祭拜,在正院明堂里举行,明堂里常年放着阮老太爷的排位。
大老爷阮铨穿着从五品的祭服站在老太太旁边,后边是穿着右衽襕衫的六爷阮钘,阮熹和阮熏站在他们身后,他们身后跟着大大小小的阮府众女眷,一一等着祭拜祖先。
大老爷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做的镇抚着实没什么意思,既管不上隶属工部的营造司,也管不了屯戍陵寝的诸卫,不受上司器重,轮不到分管诸卫事,只做了个带俸差操,闲职罢了。阮清沅记得,自己这位大伯父还同南北镇抚司几个人交好,时常厮混在一起,南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里头就是名声在外的锦衣卫,阮老太太后来知道了,气得把他锁在家里,似乎也不曾有作用。
当年若不是老太爷看阮铨实在不是读书的料,而阮家祖上也正好是军户,他才去皇上面前求了恩典,稀里糊涂瞒过了御史弄了这么个差事来。
清沅听说,老太爷本来都要加三孤了。
除夕晚上的筵席摆在了西跨院,难得举家团圆,女眷们也没有避去次间,在正厅里摆了三桌,阮府男丁不盛,几个大小爷们一桌,老太太和三个儿媳,王氏抱了丞哥儿坐一桌,清沅和大房里几个女孩子坐一桌,清霜有些不乐意,她作为嫡女,却要和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坐一桌,觉得是自降了身份。
今年的席面是“八大件子”:
红木八仙桌上摆了大大小小的冷盘,四素分别是凉拌椿芽,神仙豆腐,木耳洋芋片,木樨芝麻熏笋,四荤是卤牛肉,糟鹅掌,小肠卷,糟扒蹄筋,正中还摆了一道鲤鱼戏水的平盘,是用鸡蛋饺子在盘内做了鱼的形状。
热菜上了烧猪肉,烧鸭子,捶溜大虾,虾爆鳝段,几样时蔬等等倒也普通,只一道红糟四鳃鲈清沅倒觉得滋味甚美,就连在江南一带也甚少吃到这样味美的鲜鱼。
难得几个儿媳不用伺候老太太用饭,席间和乐融融,连一向不对盘的杨氏和魏氏都没闹什么不愉快。
吃过团圆饭,老太太觉得很满意,吩咐下去赏了大厨房上下,众人簇拥了她回万寿堂。因着今日要守岁,大家都不敢说要回房的话,老太太喝了点酒,难得开心,要几个媳妇打叶子牌,自己坐在贺氏身边看。
“你这张十万贯打出去,保不齐要给她们两个放炮了。”贺氏年纪轻,打了一手烂牌,几副下来已经输了二两银子。
杨氏笑,“三弟妹是新手,不用怕,没钱了有老太太兜着。”
贺氏也笑,“新年新气象,是两个嫂嫂运气好,我可是想着要翻本的。”
清沅看了她一眼,这个贺氏,仿佛与永宁侯贺家是亲戚。
阮熏觉着无趣,神秘得把清沅拉去一旁,说:“妹妹,我们出去玩吧。”
清沅看看屋里众人,对他道:“外头黑灯瞎火的,又冷,五哥哥要怎么玩?”
他神秘一笑,“你只过来就是。”
清沅正要回绝,老太太看见两人窃窃私语,问:“你们在说什么?”
阮熏也不怕,“老太太,想出去屋外走走罢了。”
魏氏呵斥她,“你这孩子,半晌也坐不住……”
“罢了,许是屋里透不过气来,你带着几个妹妹去吧。”老太太发话。
阮熏努努嘴,只能领着一串大小姑娘出门。
“五哥,你在找什么呀?”清雪好奇地看着阮熏进了西侧一间倒座房里找东西。
“嘿!找到了!”他转过身来,竟掏出一串鞭炮来,清雪一乐:“五哥用这玩意儿来干什么呢。”
他手指抵着唇,示意别让后头的婆子看见了,说:“还能怎么,自然是点来玩的,走走,我们去园子里。”
清沅拉住他,“你且慢点,嬢嬢知道你弄这个来不?”
阮熏跺跺脚,“哎,我可费了老大劲儿弄来的,你不同我去,我可自己去了。”
清霜虽然高傲,她倒一向是愿意跟着阮熏玩的,清雯想了想,也跟了上去,清沅没法,也拉着清雪的手过去。
“可跟你们说好了,不许说出去的,不然下次有好玩的就再不带你们了。”阮熏蹲在地上解着这串鞭炮。
清霜点点头,平日骄矜持重的脸上也隐约看见一丝兴奋。清雯依旧是一副畏缩怯懦的姿态,能不开口就绝不说话。
阮熏将鞭炮解开,成了一小个一小个的小炮仗,自己拿出火折子来点,嘴里说道:“你们可站远些了。”说罢点燃了一个就往地上丢,清雪立刻捂着耳朵听那声响,只觉得又刺激又害怕。
好像也没什么多大的动静,阮熏有些失望,他也是前几日在学堂里和几个同窗玩过一回。
“五少爷?”跟着来的丫头脸都吓白了,这样的东西,可怎么好随意摆弄的。
“闭嘴!”阮熏瞪了她一眼。
阮熏又点了一只,他袖子一挥往池塘里丢过去,池塘上瞬间炸起一朵水花来,连那薄冰也给炸开了一点。清雪看见了,也拉着阮熏的袖子轻声道:“五哥,我也想玩……”
阮熏摇摇头,“这可不行,丢得不巧会弄伤你的,你便在一边儿看着就好。”
他从小就是个顽皮的,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没趣,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解开了一个小炮仗,将火药粉倒在地上围了一个圈儿,点着了,只见微弱火光亮起,一个火苗舔着的圆圈顿时出现在眼前,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漂亮。
阮焄乐了:“金无观没骗我,还是这个妙!”
旁边的丫头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