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冷寂,小雪细细。
站在廊檐上,梅怜奴回望大殿,隐约还能听见里头梅怜宝撒娇卖痴,不依不饶的声音。
“梅侍妾,小轿子停在那儿呢,不是后头,走吧。”福顺躬身催促。
暖阁的灯熄了,里头一片黑暗,梅怜奴失望的垂下头,饮泣一声,听话的小步上了轿子。
“起轿,送梅侍妾回凌雪阁。”声调里是隐藏不住的兴奋。
这回他没亲去送,连嘱咐抬轿子的太监小心点,慢慢抬之类的空送人情话都懒得说。
福顺立在雪地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捡到金子了?”
后背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福顺吓的一哆嗦,回头一看是自己师傅忙打千作揖赔小心,“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不在里头伺候,外头怪冷的。”
张顺德袖手一拢,瞧着这大雪天,慢悠悠的道:“明知故问。”
福顺嘿笑一声,搀着张顺德往偏殿走,“外头冷,徒弟扶您里头暖和暖和去,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闹不完,还是咱新进宝侍妾技高一筹。”
听出福顺话里的得意,张顺德龇了龇牙,“你弄什么鬼?忘了师傅怎么教你的了,你是我徒弟,咱们是跟着太子的奴才,跟哪个妃哪个妾可都不准沾边,你给我记劳喽。”
福顺赶紧点头,“师傅说的是,徒弟都记在心里头呢。”
推开偏殿门,又见魏嬷嬷,张顺德看见这老妇就牙疼,转脚就想退出去。
“小德子,进来暖和暖和。”魏嬷嬷开口笑,那常年显得阴刻的脸更阴鸷了。
张顺德呵呵笑着进来,让徒弟关了殿门,仨人都围拢着一个烧的旺旺的火盆,都不开口,殿里死寂一般,气氛有些波诡。
福顺还小呢,围着火盆子还忍不住打哆嗦,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魏嬷嬷。
张顺德暗骂一句没出息,却护犊子的对魏嬷嬷感到不满,没事吓唬我小徒弟作甚,真闲的蛋疼。
“嬷嬷怎么还不回去歇着?”张顺德拿脚踹福顺一下,“东窗下小茶几底下我藏了俩红薯,你去拿来,烤烤,咱爷俩一人一个。”
福顺响亮的答应一声,赶紧离了这火盆边。
“哪里就敢走,我是干什么的,专管龙子凤孙去留的,这宝侍妾不还在里头吗,我得守着,好好守着。”魏嬷嬷阴阳怪气的道。
张顺德扒拉了几下炭灰,弄出两个窝来,让福顺把红薯埋了进去,没接话。
爷俩一个烤手,一个缩在后头,没人搭理她。
魏嬷嬷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福顺吓的一哆嗦。
张顺德恼了,瞅着通红的火星道:“我劝嬷嬷收敛,奶了太子您是大功,可说句不好听的,奴才还是奴才也变不成圣母皇太后。”
“你!”瞅着张顺德的发顶黑冠,魏嬷嬷把怒气狠狠咽了下去,敛了敛后,轻飘飘的笑,“小德子你可真不得了,会叫的狗不叫,你不就是?”
“哪比得上嬷嬷这会叫的狗,怪不得能爬上太后宫里大太监的床。”张顺德把手往袖子里一拢,站起来,拿脚踢徒弟,道:“有点犯困,去把暖塌给师傅收拾出来,我睡会儿子。”
“哎。”福顺响亮的答应,忙跑去收拾。
魏嬷嬷也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火盆,叽哩咣当一阵子,张顺德自去小睡,福顺乖乖的蹲在脚踏上给师傅守着。
“我不小心把炭盆子弄翻了,福顺,你过来收拾干净,再换盆新炭来。”魏嬷嬷拍了拍粘在脚背上的灰烬,淡淡道。
“谁的徒弟服侍谁,嬷嬷莫坏了规矩。”眼皮不睁,张顺德回身朝里翻了个身,淡淡开口。
殿里的气氛凝滞成了冰,福顺鹌鹑似的缩在自己师傅脚头上,一句话不敢说。
魏嬷嬷拢了拢自己褐色的披风,又把自己缩到靠背椅子里,偎着琉璃灯,幽幽道:“你就那么不看好我那女儿?”
张顺德是真困了,他是太子跟前的大太监,什么都要过问,什么都要操心,黑天白夜的跟着伺候太子,好容易瞅着点空儿眯会子,还有只老鸟老在耳朵边上叨叨,很是恼怒,便是直接道:“我脑子坏了才去扶持一个小小的夫人,夫人又算什么东西,当我傻呢,捡芝麻丢西瓜,魏嬷嬷也不嫌自己胃口大不消化,哼。嬷嬷清闲,有的空儿睡大觉,我不行,您行行好,让我睡会儿子,我感谢您祖宗十八代。”
“你个龟孙子!”魏嬷嬷怒骂。
张顺德不搭理她,半响儿魏嬷嬷也不敢再撩拨。
张顺德也不敢再得罪她,便是道:“嬷嬷把心放肚里去,我只忠着殿下,其他什么妃什么妾我都不管、不偏、不看,你们有心的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什么心思什么鬼邪的主意我是不知道的,只别弄鼠碰了玉瓶,我管你们做什么。”
魏嬷嬷冷哼一声,抬脚出了偏殿,临走撂下一句话,“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多的是,能做大总管的奴才,想做大总管的奴才往下按可都按不下去,可奶过太子的嬷嬷如今只剩下我,以后也不会有。这话我还给你,你等着吧。”
一股冷气从脚心直直钻了上来,张顺德瑟缩了一下,眯了眼睛。
门被大敞四开,细雪粒子被风吹来刮了一地,殿里的温度忽降,福顺打了个喷嚏,赶紧去关上,又小跑着回来弄炭盆,不忿的道:“这贼婆子,真当自己圣母皇太后呢,在端本宫里作威作福的,也只师傅您还能和她较量较量。”
火被重新弄了起来,烧的旺旺的搬到张顺德边上